初春的太阳照在露比身上,暖洋洋的。
风里带点清爽的凉意,周围的草叶沙沙作响。
露比坐在农场小屋门口的台阶上,恹恹地托着下巴。
眼前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土地,但杂草肆意生长,足有半人高,看得出很久没有人去打理了。草叶肥嫩,可见土地的肥沃。
露比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一点,半晌没动,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苍白人偶。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目不转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阳逐渐升高,绕过柱子,照亮她红色的瞳孔。兴许是觉得刺眼,她终于缓缓坐了起来,转身进了小木屋。
屋内的陈设可以说是简陋了。一间木板钉成的房子,窄小得仅放得下一张小床、一张桌子。所有的家具都是原木直接砍伐拼接而成,一点油漆、装饰都没有。一进屋,就能闻到淡淡的森林气味。
露比拿起桌上的袋子端详。
灰扑扑的布口袋里装着数十枚种子。小小的褐色薄片,拿在手中轻飘飘的。
拿着镰刀,她蹲在田地里,揪着一小把草茎,用镰刀一下一下地砍着。青草的汁液溅在手上,有些干涩。
就这么砍了四五下,那簇草终于断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像是一个淡色的、不易察觉的影子。
笨拙而又慢吞吞的动作还在继续着,露比不厌其烦地一簇簇割过去,看上去耐心极了。
她什么也没有想,脑海里一片空白。种种烦恼的思绪、键盘敲击的声音、机器轻微的嗡鸣……终于都不再响起,她眼中只有攥住的一小把杂草。她只需要切割、切割……坚韧的纤维就会被斩断,鲜绿的汁液流淌出来。
露比在金黄的阳光下种下了十颗种子。
像做梦一样。她想。
就在几天前,她还坐在两面小小的隔板之间,面对着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苍白的灯管一直亮着,没有窗户的办公室,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久违了……下午的太阳,原来是这样子的。
她浑身酸痛,尤其是手,因为长时间握持着农具,肌肉控制不住地抖着。她索性就地躺下,晒了一天的地上暖烘烘的,蒸腾着土壤独有的气味。厚厚的草丛围拢着她,长长的草叶温柔地摇动,天空明亮得像蜂蜜。
细碎的声音犹如催眠,身体的疲惫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她在轻柔的风声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透了。露比打了个冷颤,睁开眼,半晌才意识到这是哪里。四周有隐约的虫鸣,没有月光,只有浓稠的黑暗。草丛深处簌簌而动,像是隐藏着什么。而她开垦过的土地看上去也那么陌生,泛着深沉的暗红色。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露比拍拍身上的土,摸黑回了小屋。
小木屋里也是一片黑暗和寂静。所有的物品失去颜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她点燃房间角落里的壁炉,火焰“呼”地一下燃烧起来,一下子照亮了小小的房间。
松木静静地燃烧着,哔剥作响。
在壁炉旁把自己烘暖后,她也无事可做,索性就躺在床上。本以为会难以入睡,像往常一样。但火光摇曳,她的意识下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一夜过去,第二天如期而至。露比听着窗外欢快的鸟鸣,木然地躺着。
太阳落下又还要升起来,一天结束后又还是一天。这样毫无新意的流程,一遍一遍,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如果有一天不用醒来,或许也很好。
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她终究还是坐了起来。胃里一阵绞痛,她愣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昨天一整天她还没吃任何东西。
四肢尤其是手臂依然是酸胀的,但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变得可以忍受。露比简单啃了点干面包,然后出门浇地。
回屋的路上路过信箱。扫了一眼,便看到邮箱中露出白色的信封一角。
你好啊,我刚刚钓完鱼回来。
你偶尔也该来沙滩走走。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威利
不管这个威利是谁,不管是要给她什么东西,露比都决定去看看。她并不在乎,一切事情如果一定要降临的话,那就来吧。哪怕发生了最糟糕的事件,把她碾碎,也无所谓。
*
时间已经是正午,初春温暖的太阳高悬着。露比灰粉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她简单扒拉两下,拿上一片干面包,向小镇东南边的海滩走去。
出了农场,步行二十分钟,便是镇上的中心广场。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只在穿过广场时,远远看到一个深色头发的少年正从山路上下来。露比并不想和陌生人照面,于是选择穿过灌木丛,过了小桥。
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沙滩的尽头,是闪光的海面。一排栈桥伸进海水中,栈桥上有个简易小木屋,门板装饰着蓝白色的船舵图案。一面旗帜从窗边斜斜地支出去,旗帜上是个圆圆的黄色皮球图案,又似乎画着眼睛,被海风吹得哗哗作响。
露比穿过柔软的沙滩,踏上栈桥。她没有急着找写信的“威利”,而是信步走向栈桥的另一端,就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吸引着一样。木板随着她的步子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海浪起起伏伏,风中夹杂着海鸥悠远的啼鸣。
栈桥一直向海里延伸,海水的颜色从岸边的天蓝渐变为更加深邃的宝石蓝。这里看不到陆地,只有无尽的、闪烁着光芒的海水,无边无涯,直与蓝天相接。露比久久地站在这里,仿佛站在世界的尽头。
“你好啊,小姑娘。”一个浑厚的男性声音在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