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看了过来,见着他们,穿过跑道大跨步走上大台阶,“离玦你在正好,我姐回来了……为什么你们都有奶茶喝?”
“只有四杯。”陈家全故意夸张摇晃杯子,表情欠揍唱得大声,“摇晃的红酒杯~~”
“拿来吧你!”
“你喝我的吧,我这杯还没开封。”离玦把自己的奶茶递给东子,“常温没加冰,可能有点甜。”
“有就行。”东子接过来,吸管戳进奶茶,塑料纸捅开发出清脆的‘嘭’声响,张筝儿偷瞟俞珵,不出所料瞧见一张墨黑的脸。
“离玦,我姐收拾了两袋旧衣服,我妈让我来问你要不要。”
“旭南姐回来了?今晚晚自习后去你家行吗?”
“行啊,我让我妈留门。”
“你又去网吧?”
东子憨笑,“我姐给了我零花钱。”
“那我不去了,你家附近没路灯,又挨着河道,我一个人不敢走。”
“真麻烦。”东子嘬上一大口奶茶,“晚自习后我来找你吧。”说完挥挥手走了。
转身离开的背影意外潇洒,陈家全感慨,“这臭小子老玩游戏,都不晓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好意思说东子,你俩半斤八两。”张筝儿没好气捶了他一拳,“走了,回去午休,困死了。”
离玦跟着起身,一直默不作声的俞珵把只喝了几口的冻饮扔进垃圾筐。
抛球的姿势,稳稳落网,离玦嫌弃这人无端耍帅,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一道冷谑的目光。
“晚上一个人?”俞珵从校服口袋掏出口香糖,“我是鬼?”
“原来你还有这层身份。”离玦真诚建议,“鬼生不易,注意防光防晒。”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和他回家,我怎么回去?”
“自行车你骑吧,车子停在楼道锁好就行,东子会送我回家。”
似乎不满离玦的安排,俞珵嘴里嚼咬口香糖的幅度渐快,迈步越过她自顾往前走,“不就是两袋旧衣服,别人不要的东西有必要上赶着去拿吗?”
声音不大,却清晰刺耳,离玦脚步一顿,恰好停在他丢饮料杯的垃圾筐前。
侧歪的塑料杯溢出橙色的果汁,一滴一滴顺着吸管流进透明的包装袋里。
有什么东西一刹倾覆,连同心情狠狠摔落雪山深渊,寒意从脚底冒上,凝结成透明的冰壳子,把她全身裹住。
本想反驳旭南姐会把旧衣服洗干净,并不脏,嘴巴却冻僵住了,硬梆梆的,上下唇结满冰碴,把她要说的话磕磨出血泡。
没由来地,想起那天梅亭拎的袋子,和袋子里的名牌鞋盒。
低头,大概正是俞珵脚上这双新鞋。
果然是娇花,穿不惯便宜的帆布鞋。
同样的白色,乍眼一看款式外形相似,她不曾穿过名牌鞋,无法区分质量与舒适度,于是吃不到葡萄诋毁葡萄酸,偏见认定是品牌效应让鞋子添了身价。
殊不知金字塔中,每个级层之间都需要不易跨越的身价厚隔板。
而俞珵脚下的鞋子,就是离玦难以跨越的厚隔板。
与他截然相反,别人不要的东西她必须争着抢着才能得到,他无法共情脚下的泥泞,她难以体会脚上的光景,如此理所当然的极端始终存在,又何必耿耿于怀一句逆耳的大实话。
于是她弯腰拾起垃圾筐里的饮料杯,抽出吸管,把里面的饮料全倒进一旁的洗手池,重新把杯子扔回垃圾筐。
不必在意,本就是无关紧要的短暂交集,他的母亲是那样的体面,如何能忍受儿子长期接触低阶,他早晚要离开。
和她的母亲一样。
身边的位置空了,俞珵才发现离玦没有跟上,回头注意到她的举动,登时一愣,随即上前阻拦,“都丢垃圾桶了你还捡它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是为了廉价破烂的自尊。
跟那双三十块的白帆布鞋一样,纵使再肤浅的表皮,只要乍眼一看是相似的,她就不至于沦落败地。
洗净手,离玦道,“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无法倾吐心底的异样,思绪乱如麻,她装出仁义道德的嘴脸,用轻飘飘的善举对阵他无形流露的高傲,以最大限度掩饰自己无故攀升的难堪与窘迫。
古老经文最爱歌颂知足与善良,何尝不是编书者的虚伪。
“你俩怎么了,快走啊。”张筝儿和陈家全走得快,见两人没跟上挥手叫唤,离玦头也不回朝前跑去,把俞珵远远落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