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安失眠了两天。
第一天晚上想和林启羽初相识,自己拙劣而无意义的帮助。
他猜,同在外联部工作、和林启羽更有共同话题的罗晋,最终总会收到林启羽漂洋过海的短讯。林启羽的问题被轻松解决,只是礼貌地和自己走了过场。
第二天江槐安想起罗晋。
江槐安自认这一生普通平凡,按部就班地念书、按部就班地长大,偶尔幸运时还能在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身后充当NPC。
罗晋就是那种夺目的少年。
他长得高大英俊,性格又外向开朗,在学校里一向人缘不错。与之相反,江槐安在班里内敛寡言,除了跟风的男生偶尔用“男同”笑话和他调笑两句以外,他几乎不参与班里男生的娱乐活动。
高三那年最后一次年级篮球赛,整整大半个月,男生们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而江槐安自始自终站在外圈,捧着照相机为班级活动留影。
篮球赛最后一场决赛战况胶着,加时了好几轮,连看客都已疲惫不堪更何况运动员。因此裁判决定以罚球定胜负。江槐安的班级和隔壁班的比分你追我赶,互相紧咬不放。最后一球轮到罗晋,如果这个罚球进了,这关键性的一分会宣判他们班的胜利。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上,江槐安的眼睛却注视着取景器,里面只有身穿红色球服的罗晋一人。
他踮了踮脚又吸了几次球,动作随意地把球举到眉心。屈膝、沉肩、手腕下压,篮球脱手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砸进篮筐里。
砰——
人群遽然爆发一阵海浪般的欢呼,压抑在书本之下的少年少女在这一刻肆意张扬他们对青春的感受。而罗晋仍冷静地站在场上,露出一抹无与伦比的笑容。他手臂一展,直指场下所有观众,大声宣告:
For you!
欢呼的浪潮再次淹没篮球场。
江槐安望着取景器里仿佛是直冲自己而来的手指,颤抖地按下快门。罗晋像一团火一样,烧得他心底发慌。
林启羽会被耀眼的人吸引也是无可厚非。
江槐安惆怅地翻看着完工的绘本,最后又给每一双光明女神蝶的翅膀铺上闪粉。
他有些小气,私心还是希望林启羽做最光彩夺目的那个。
把笔记本包装好放进包里,江槐安简单换了身衣服去和林启羽见面。
不管怎么说,绘本在完成的刹那,在江槐安心里它已经属于林启羽。在明天去城郊上学之前,他希望能亲手物归原主。
林启羽依旧穿得简便而随性,但引人注目。林启羽的美貌永远是第一吸引江槐安的东西,也是他可信手拈来的东西。
他们如往常一样,去逛海洋世界,却在入口处的动画电影播放处驻足了一个多小时。接着吃饭、聊天,隔壁桌翻两次台他们才慢悠悠结账离开。
江槐安努力维持着平常,但临分别时,把绘本递给林启羽他还是感觉双臂虚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连续失眠的原因。
“给我的?”林启羽的尾音上扬,像一把小钩子,眉毛高挑,表情像江槐安期待的那样惊喜,然而江槐安心里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勉力笑了笑:“嗯!”
林启羽双手接过,默默看了两眼,问:“可以陪我一会吗?”
江槐安自然应允。他们坐到公园的一条长椅上,借着路灯橘黄的光亮,林启羽一页一页翻动这由江槐安笔迹构成的绘本,风吹树叶也哗啦啦的响,又似流水不回头向东逝去。
林启羽的手停在最后一页,上面画的是光明女神闪蝶幻化成人,悬立虚空。他说,我会始终为你们指引希望的方向。
林启羽忍不住想笑,心想,什么鬼啊江槐安,你要一直一直继续日漫男主无厘头的中二吗?
他轻轻抚过纸业上细微的凹凸,仿佛能触到作画者掌心留下的余温,心里仿佛被塞了一颗腌渍至饱和的青梅果。
怎么可以这样呢江槐安。
他望着头发飘逸柔软、脸蛋白净清俊的光明闪蝶,少见地产生名为羞赧的情绪:“这画的是我?”
不是你还可以是谁呢?江槐安注视着林启羽,他被光晕围拢,如一颗从天幕坠落、毛茸茸的北斗星,江槐安的心也因此发烫发亮。
江槐安安静地点点头。
他有点想说些什么,但林启羽的目光被渲染得那么柔和,柔和让他感觉到悲伤,喉舌间一片岑寂。
林启羽的双手第一次处于无措的情境,来回翻动薄薄的、不过十几页的绘本,眼睛却不知落在哪里,飘飘忽忽兜了一圈,又慢慢落到江槐安澄澈无害的双眼。
今夜,江槐安的双眼似乎更圆更亮,瞳孔果真如两颗莹润的黑珍珠。他的目光一直诚实而无辜仿佛永远不会说谎。林启羽被吸引着靠近,想看清他眼底的思绪。
“为什么想给我画画。”
“因为那情人节那天,我想送你花……”
林启羽毫不掩饰地笑了,不是冷冰冰的雪山莲,而是能嗅到香气的栀子。
林启羽说:“不准你送花所以要给我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