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该晕倒的是我吧?
林启羽想起不久前还努力吃着蛋糕,脑袋毛茸茸的江槐安,又看了看他眼下的青黑,还是排除了叫醒江槐安的选项。毕竟,林启羽现在需要一点时间来想一想。
原本的设想里,只要得到江槐安一个是或不是的答案就够了。但没想到说了很多很笨的话的江槐安却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话题。
诚然,林启羽的套话有漏洞,但是,江槐安回避的态度难道就没什么问题吗?
回避代表着心虚,心虚代表着害怕,害怕什么?害怕被林启羽知道罗晋和江槐安的感情很好?只是朋友的关系又何必害怕呢,只有是不能为世俗所接受的感情,害怕被歧视,害怕被说三道四,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极有可能真的在偷偷搞同性恋!
林启羽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一部份源于这可能性奇高的猜测。另一方面,是他意识到,江槐安害怕告诉自己,等于在江槐安眼里,林启羽是会性向歧视的人。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林启羽冷冷一笑。在他眼里,男的和女的老的和少的白的黄的黑的粉的甚至彩虹色的不过都只是一只只不同社会和文化背景下的动物,林启羽会有讨厌的情绪,却会控制自己不产生歧视的目光。甚至,当初罗晋当面出柜,林启羽也是面不改色的。
那是林启羽和罗晋第二次见面的事。
今年二月出头,a大学生会主办了一场校级展会,这种展会本质是给学生刷德育分、学生会发公众号用的。横竖是玩乐,a大外联部盛情邀请b大的友部。林启羽领着b大外联部的人,刚到场就被一群嘻嘻哈哈的人喊启羽学长,又喊来罗晋,带林启羽去参观。
又关罗晋什么事?林启羽内心凌乱且迷惑且不爽,听着罗晋的干念提示牌的讲解,眉心跳了又跳。
不过走到一个播放着西双版纳景观的投影仪前,罗晋的声音突然带上了林启羽所不能理解的自得,说:“启羽学长,这里播放的是羯布罗香,是一种很珍贵的树木。”
“是吗?”林启羽瞥了眼提示牌,创作者的名字并不是罗晋。
“羯布罗香呢,是一种龙脑香木。在印尼的巴沙也长了像样一大片的龙脑香林。”罗晋声情并茂起来,仿佛由导购无师自通为演说家,“那的龙脑香林有很神奇现象,叫做冠层脱落。”
罗晋把手直直伸到林启羽面前比划着,“启羽学长你看,冠层脱落就是两棵树的树冠之间有条缝,拼图似的。”
又来了。林启羽皱着眉,克制地退了半步避开。罗晋的举动让他感觉像在拍浮夸的短剧,追求有冲击力的镜头去以打动观众。
“那确实很神奇。”根本没什么人往这边来,周围安静得林启羽有些烦躁,“还有什么吗,没有就回去……”
“启羽学长,我喜欢男生。”
林启羽离去的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望着语出惊人的罗晋。他确实不歧视同性恋,但性向是社交关系里的秘密,而林启羽毫无探听罗晋秘密的兴趣。
“有时候我觉得,人与人就像两棵羯布罗香。”罗晋并不在意林启羽的沉默,自顾自地看向投影屏另起话头,“因为靠得太近而会无意识地羞避。”
林启羽哑口无言,下意识顺着罗晋的目光转向投影屏,那刚好转到一个仰拍镜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匀和地洒落下来,树冠之间的避让开口勾勒出金边。罗晋的话语与眼前的画面重叠、交织,以至于林启羽以为是罗晋在转达树木的喁喁细语。
林启羽的心为之一颤,他想起某个如视频里一样阳光明媚的午后,想起读的小说里饱满的情感充斥他的头脑,正头晕目眩之时,他读到:我们就像迷路的孩子,在森林里互相躲避。他有和罗晋一同谛听了某棵树的喜怒哀乐的错觉,这种错觉无疑是美妙的,美妙得能让他潜意识承认,罗晋说得是对的…
“启羽学长,很讨厌我给你发信息吗?”罗晋却在这时把视线转向林启羽,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我担心是不是我靠得太近了,启羽学长在害羞?”
又看罗晋那张笑容张扬的脸,林启羽恍若被生拉硬拽,又从原始森林跌回喧嚣闹市,心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满。
“没有,恰好没空而已。你的事我不会往外说。”
罗晋沉默地看了林启羽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没事的,启羽学长。后面没什么可以看了,我们回去吧。”
这口气叹得林启羽莫名其妙。什么叫没事,正常人不应该说谢谢吗?
林启羽没想到令他更莫名其妙的还在后边。
临近原点,人声愈发吵闹起来,罗晋却突然开口:“启羽学长真没意识到啊。”
“什么?”
“我告诉你这些事情其实是因为……”罗晋慢悠悠地补上剩下的话语,“第一次见到启羽学长,我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林启羽愣住了,回过神时倏地回头望向远处,外联部的人还在嬉闹,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归来。与此同时,他似乎听到头顶飘来罗晋的哼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