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的肩膀在苏晚指下如同一块温凉的大理石。她指尖用着标准的揉压手法,力道渗入僵硬的斜方肌上束,指腹却能清晰感应到肌肉纤维深处传递上来的细微震颤——不是紧张,是一种长期应激训练铸就的本能张力,像被缚住的电流。
沉默笼罩着客厅。除了苏晚指尖与布料、肌肉摩擦的沉闷声响,只有墙壁挂钟秒针规律的滴答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寂静。那缕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仿佛被禁锢在看不见的墙壁后面,却又如同幽灵般缭绕在她每一次呼吸之间。
他忽然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响。
“力道还好吗?”苏晚适时开口,声音维持在服务者应有的平静柔和线上。
“很专业。”沈屿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放松的慵懒,听不出真假。他能这么快从最初的紧绷(她踢倒哑铃片时)回归到表面的松弛状态,反而让她心中警铃更甚。“苏小姐平时只做上门?”
试探升级。开始探查她的底细。
“主要是在店里。徐太太是老顾客,住得近,才方便上门。”苏晚答得滴水不漏,指腹沿着他脊柱两侧的竖脊肌向下,避开腰椎那敏感的位置。她的“视觉”却一直留意着沙发旁地面那块哑铃片——刚刚那暗红印子的位置,已经被清理过了,留下一点细微的、湿布擦拭的淡淡水渍轮廓。
“做这行很久了?”他又问。
“十年了。”苏晚简短回应,指尖滑至他右侧肩胛骨下角。她感觉他肩胛骨下方深层的肌肉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极轻微,像一个被小心隐藏的机关按钮被无意触碰。那个位置…她记得一些人体解剖知识,从后方触及,正对应着左胸某个深层区域。
“那真是经验丰富。”他淡淡道。忽然间,他毫无预兆地向左后方侧了下脸。这个动作很自然,像是拉伸颈部筋骨,却瞬间将左耳几乎完全暴露在苏晚侧前方。“刚才好像有只飞虫。”
他说话时,侧过的脸颊线条利落冷硬,目光似乎飘向左前方的墙角。苏晚的心跳几乎漏掉一拍!如果她是“盲人”,此刻她的“视线”应该是随着他的声音移动,却无法精准落在他指定的方向,而会显露出一些茫然和无措!
电光火石间,苏晚的身体反应快过思考——她微微偏转了头(动作略生硬地模仿盲人的不确定感),手指也从他的肩胛骨挪开了一点点,表现出被打扰的瞬间停滞,随即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看”向他声音方向大概的区域:“啊?有蚊子吗?需要我去找找驱蚊水吗?”她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显得有点防备。这是盲人常有的对未知的轻微不安感。
沈屿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得像扫描仪,随即收了回去。他重新调整坐姿,背脊恢复了之前的平直,那条微妙的防御线也随之消失。“不用,好像飞走了。”他语气恢复了平淡,听不出情绪。
这场试探,险险过关。苏晚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内衫。
按摩椅微微的震动声填补了沉默。苏晚努力将精神集中到指下的肌理,探寻着每一个劳损点和细微的阻滞。她“看”到他后颈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一小块皮肤颜色比周围略深一些,形状不规则。指腹轻轻拂过,触感比旁边的皮肤略微粗糙一点点,是陈旧的疤痕。不像刀伤枪痕,更像是… 擦伤或烫伤愈合后的痕迹。
这时,沙发另一头,他随意搁着的外套口袋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手机震动声。嗡嗡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停了。
沈屿的身体纹丝不动,呼吸的频率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声音从未响起。但苏晚压在他肩颈上的指腹,却清晰无比地捕捉到那一瞬间——从颈椎棘突下方深处猛地绷紧又瞬间放松的肌肉束!快如闪电!
是重要消息?还是…致命的指令?
“沈先生,背部差不多结束了,”苏晚适时收手,打破这近乎凝固的空气,“现在重点按一下手臂吗?”她需要打破他这种全神贯注的警戒状态,也需要观察他身体更灵活部位的细微反应。
“好。”沈屿没有异议。
苏晚绕到他身侧,坐在凳子边缘,让他放松地把左臂递出来。沈屿的手臂线条修长而有力,覆盖着一层薄却精悍的肌肉,温度依旧偏低。苏晚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拇指找到手肘内侧的尺泽穴。
就在她的指腹即将按压下去的瞬间——
“稍等,”沈屿突然出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我洗个手?刚才好像沾了点灰。”他抬眼看她,眼神很平静,但苏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一丝极淡的厌恶?
沾灰?他进门后几乎没碰过别的东西…是刚才扶哑铃片?还是…掩盖了什么?
“好的,洗手间在那边。”苏晚自然地指向客厅尽头走廊的方向,那是她刚进来时徐太太说过的大致方位。
沈屿站起身,动作自然流畅。他走进走廊,没有立刻开灯。苏晚坐在原地,目光保持盲态的空茫,耳朵却竖到了极致。
几秒后,走廊深处传来“咔哒”一声——是洗手间的门被关上的轻响。然后是…极其轻微但连续的、低沉的水流冲洗声。水流冲洗了大约一分钟。接着是更清晰一点的,像是…反复、用力搓洗什么东西的声音?质地很滑腻,有点像…在搓揉一块质地很厚实的毛巾?或者说… 带着泡沫反复擦洗光滑的表面?声音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冲洗声再次响起,短暂后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