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先帝驾崩,立遗诏由如今皇帝即位,其母张贵妃也因此成为太后临朝称制,但这长公主是先皇后所出,听闻过去就和当时的张贵妃不对付。后来张贵妃成为太后以后,一心想把这长公主嫁出去以除后患,没想到这长公主称先皇刚刚驾崩,她作为女儿,服丧期间不能嫁人,更是直接自请去为先皇守陵……”
张鲁絮叨的功夫,檀喆已经瞄准一只兔子,搭弓射箭,那只小黑兔敏捷却不及檀喆的箭矢更有准头,颈部中箭,跑了一段路终究是倒下了。
张鲁一边夸他射得好,一边继续说。
“你说这长公主是图什么啊?过去她和太后不对付,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新皇帝已经登基,太后临朝称制,这时候听了安排嫁人,也不失为自保。怎么不仅不肯,还情愿去守陵呢。出了这神都,她还能回来吗?”
“要说这长公主也是不祥,听闻才貌兼备,当年甚得先帝宠爱。14岁还被先帝许配给慕小将军,本来也是个好姻缘。没想到那未婚夫战死沙场了。来年还没等先帝给她重新指婚,先帝驾崩,这下落在太后手里,想再求个好人家,怕是不容易了。不过终究是公主,也不是我们能比的。”
张鲁叹了口气,他身材精瘦,脸也瘦,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看着挺聪明,但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讨论这些,可见这聪明也是假的。
就在他说这些的功夫,檀喆已经打了第二只兔子,顺手就送给了张鲁。张鲁说这些话,檀喆只是听,偶尔笑笑,并不多说什么,尤其不表达自己的意见,但也不阻止。
张鲁谢过檀喆给他的兔子,竟然还没停。
“不过只听说长公主才貌绝佳,但住在同一个坊里,却从来没见过公主真容……”
张鲁叹了口气,颇为惋惜。
这时候,檀喆反倒笑了,淡淡开口:“这皇室公主,有才貌的又不止这长公主一人。更何况被称为皇室第一美人的也不是这位长公主。”
他这话多少显出了一些知晓内情的语气,但张鲁浑然不在意,因为檀喆说的这些他也知道。
“哦,你说灵犀公主啊。确实,先帝二女儿灵犀公主盛传容貌绝美,精通音律,舞姿倾城。但究竟是何等美貌咱就更不知道了。”
檀喆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捆扎树枝的手动作微缓,刚才因捕猎而冷峻的眉眼渐渐温柔起来。
“其实容貌不过是各人入各眼,貌美必然,但倒也不必较真什么第一的名头。”
他这番话张鲁听了仿佛没听,只兴致勃勃地同他八卦他知道的皇室趣事。
“话说,这灵犀公主今年也14岁了,也不是张贵妃所出,是不是也要被指婚了?不知道哪位公子能有如此福气,迎娶这位皇室最美的公主……”
张鲁的话让檀喆动作一顿。
张鲁东拉西扯说了半天,终于歇了口气。虽说这皇家的事他有兴趣,但于他而言终归遥远。说了一会张鲁也觉得无趣,倒不如切身的事情更值得关心一些。
于是他又来了兴趣,拍拍檀喆的肩膀:“哎!对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免一年徭役,又说近两年放开参加科举人选,这次科举年商贾之子和祸不及后代的罪臣之子等都能参加科考。檀喆,你脑瓜这么灵,又读书数载,要不要试试?”
说这话时,张鲁是纯粹的好奇和关心。檀喆很清楚,他没什么恶意和别的用心。是以他动作不停,只淡淡一笑:“不知道。”
这一天,通远坊桃花巷的檀喆,拿着砍柴卖的钱和新打的兔子,和伙伴张鲁临到关坊才回到坊中。他回到家,洗净兔子炖给母亲改善伙食。
小院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人居住,孤儿寡母,生活清冷,刚熬过凛凛寒冬,尚不知未来去处,不知道,亦不敢想。
也是这一天,大殷朝先帝嫡女,如今的长公主,颠簸许久,终于在先帝陵宫中安顿下。青灯一豆,尚有寒温,四下惨淡,风声萧瑟,自然是不能和公主府相比。
侍女锦心和兰莹把被褥拂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把这些边角捋得一丝不苟就能止住房间里莫名漫起的冷清。另一边,侍女云舒和珞明侍奉公主沐浴更衣,服侍公主入寝。
原本公主为先帝守陵一事就已经天下罕有,而这公主入住陵宫的规格更是简单得可怜。仅带了八位侍女,还有一位同样自请来为先帝守陵的宦臣怀恩。除此之外竟无他人,甚至陵宫大门紧闭,甚少开启。
彼时,这长公主刚满16岁,少女娇颜玉容,如枝上的花朵尚未全然绽放,就这么扼死在死寂的陵宫中。随着时光流逝,公主为父皇守陵的事情会渐渐被人遗忘,再也无人知晓。可能在历史长河中,连同先帝时期的一切,亦渐渐被人遗忘。
入住陵宫第一天,长公主躺在新床上,彻夜难眠。
这一天的通远坊桃花巷,檀喆躺在床上,亦久久无法入睡。
失意的公主,怀着秘密的平民。
各有心事,却从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