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曼卿方才给她讲了两个简单的句式,一个是“我是常若梅”,一个是“我喜欢苹果”。
常若梅歪歪扭扭地写着:“I love ……”
她忽然支起胳膊撑着头,朝高曼卿笑着问道:“这个后面可不可以接人名?”
高曼卿朝她点了点头,也趴低了身子,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常若梅难得的脸一红,她把笔往桌上一搁,叹了口气道:“以前就只是喜欢,现在发现自己配不上,便更喜欢了。”
她嘴里头吐着泡泡:“是不是女人都是这样,喜欢自己配不上的男人?”
高曼卿见她心思不在学习上,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我看你自信的很,怎么面对男人就自己矮了自己一截?”
常若梅低低地叹气:“我和你直接说了吧。”
说完,她给高曼卿讲了自己同廖嘉树是怎么相遇又相识的故事。
大约三个月前,她孤身一人来沪,在虹桥迷了路,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
而后碰到了廖嘉树,为她指路。
那天的廖嘉树穿着米黄色的衬衫,下穿咖色的裤子,整个人又挺拔又精神。
他提着一瓶酒,快活地跑着,和正在四处张望的常若梅撞了个满怀,把她浑身上下都泼湿了个透。
若梅因从乡下过来,一路上受了不少白眼,故而颇有些愤世嫉俗。
她愤愤地盯着廖嘉树,要他给自己一个道歉。
而后出乎她意料的,廖嘉树认认真真地给她倒了歉。
常若梅依然没好气:“你们这些公子哥,头顶都长在脑袋上的,难怪走路看不清路。”
廖嘉树交叠着手,不好意思地抿嘴,他的唇本就薄薄两片,这么一抿着便更像一条线了。
“我带你去买一身衣裳吧,就当是赔不是。”他自然而然地提议道。
常若梅白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把他推远了些,到有安全距离为止:“上一个这样对我说的,打得是把我卖了的主意。”
廖嘉树挠了挠头,他倒是没想过这样的问题:“那我要怎样补偿你呢?”
常若梅忽然也沉默了下来,她的性格遇着强势的便强势,遇见这样的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凉酒的寒气顺着布料的缝隙往身体里钻,把皮肤也弄得冰凉一片。
常若梅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后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对廖嘉树说:“你,赔我一笔钱,我自己去买衣裳。”
廖嘉树笑着掏出了钱夹子,拿出了几张钞票,又不忘嘱咐道:“听口音你是外地人,看你刚刚好像一直在这里徘徊,应该是刚到本地不久,如果你找不到路,我可以帮你。”
常若梅本想习惯性地反驳他,但听到廖嘉树这么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又有些怀疑:“你无缘无故这样说,我又该怎么相信你?”
话虽如此,她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面前这人看起来很有涵养,虽然有小白脸的嫌疑,但拆白党还不至于骗到她这个穷人身上。
廖嘉树只得拿出自己的证件,上面明白无误地写着他的各种信息。常若梅粗略地浏览了一边,廖嘉树怕她不信,又慌里慌张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另一样东西——
他的大学推荐信。
常若梅将信将疑地把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某某师见廖嘉树敏而好学,文理兼修,博修古今之里,通修中外之道,特推荐入读航空军校……”
常若梅看完信,又看了看廖嘉树,廖嘉树同她解释道:“今日我收到推荐信,心里高兴,不想走路冒失了些,撞到了你身上……”
说完他忽的一拍脑门:“是我笨了!”
他郑重地把推荐信放在常若梅手上:“这张纸关乎我能不能上学,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让你拿着,你总该放心了吧。”
“也就是说,你拿着他的推荐信,他带你去买了一身衣裳,然后带你去了常公馆?”高曼卿不禁对这二人的缘分感到奇妙。
“若只是指路也便罢了,可他和我说了好多话。”常若梅撇着嘴,手指无意识地将纸撕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碎片。
“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高曼卿把英语讲义从常若梅的手中解救了出来。
“他说他的梦想就是当飞行员,将来能够飞遍祖国的每一寸山河。”
说起这些时,常若梅的眼里闪烁着的,是廖嘉树的理想折射来的光。
高曼卿看着她憧憬的模样,忽而觉得这副样子有些熟悉,从前……
从前她听林秉钧说起自己的理想时,好像也是这样一副模样。
她强迫自己把林秉钧从脑海里赶出去,故而转移话题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想起廖嘉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