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这应该是高曼卿第三回见到查鹭梅。
这间办公室里头宽敞,又是新修不久的屋子,还没填满东西,空旷又亮堂。吊扇徐徐旋转着,日光从百叶窗照进来,打在白色的扇叶上,落在屋内一晃一晃的。
查鹭梅今天穿了一身红白条纹的白云纱旗袍,口脂涂得极深,眉峰故意往上挑了画,看着便有了不怒自威的架势。只是她向来一张娃娃脸,这样的装束看着总像小人穿戏服,有些不伦不类。
查鹭梅早早就预备着给高曼卿上上发条,敲打她一番。但她道行浅,见高曼卿盯着自己的时间有些久,不免担心自己这一身衣服穿错了——过于隆重反倒显得颇为在意,应该轻拿轻放才对。
她轻咳两声,脸上严肃着,手指在桌面叩击,“虽然你和秉钧是旧相识,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他向来重情重义,抹不开面子,所以恶人只能我来做。”
这便是要和自己当面锣对面鼓了,高曼卿被她这态度弄得有些不快活。先前她已经同林秉钧把话说得很明白,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和查鹭梅说的,更不知道二人之间有着什么,但她如今也没兴趣探听,也没那个必要。
高曼卿双手交叉着报臂,但面上还以微笑示人。
查鹭梅咬了咬唇,“最近事情多,你也知道……进展不顺利,愈康内部定然是有些问题的。”
高曼卿好整以暇地笑着看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不知不觉竟让高曼卿掌握了气氛的主动权,这个认知让查鹭梅有些不爽。
她往前倾身体,放重了声调,“我父亲是愈康的二股东,我自然要关心关心愈康的经营状况。”
高曼卿“哦”了一声,便再也没给查鹭梅别的反应,她的一头秀发被风微微吹起,显得尤为像西方故事里头的大魔女。
没有用身份压制住高曼卿的气焰,查鹭梅也不恼,而是接着问道:“我虽然没有做过生意,但我知道肯定有人和别人勾结。所以你为什么在出了这么大事情之后——”
“昨晚,”她刻意在这个词上加重了声音,“独自留在办公室里头?”
高曼卿险些被她气笑了,便是想想方设法地拿捏她,也用不着找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大小姐确实没怎么做过生意,不知道遇到这样的大事,员工都是要加班的。”高曼卿甚至没有用嘲笑的语气,只是陈述事实一般地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查鹭梅被高曼卿一番话说红了脸。
“那怎么别人都不留,就你留?”她接着问道。
这倒是让高曼卿有些不好回答。
她不能指望查鹭梅理解自己那种想通过工作麻痹烦恼的心理,也不能指望查鹭梅理解自己想为老赵一家人做点什么的想法。
“工作做不完留下来不是很正常?”高曼卿打了个太极。
似乎是感觉自己拿捏到了高曼卿的短处,查鹭梅忽然兴奋了起来,往后一倒,“凭什么别人都能做得完,你做不完?”
高曼卿懒得同她掰扯,险些给查鹭梅翻了个白眼,“第一,别人也没做完,你出去问问,好多人是留到今天来做的;第二,我还帮他们分担了一些。”
说完,她又接着反诘道:“况且在我之前你也问过其他人,不是不知道。”
查鹭梅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椅子往后刺啦一声。
外边办公室的人听见里边的响动,一时间都呆愣了。
许久,他们窃窃私语道:“曼曼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打起来了吧?”
采薇对说这话的人翻了个白眼。
小李也加入了分析之中,“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没准高小姐就是被选中祭旗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比划着点火的动作,引得众人发笑。
采薇把手中的废纸揉成一团向小李砸去,小李笑嘻嘻地接过纸团跑了。
屋内查鹭梅把一沓文件拍在红木桌面上,“这些出货单都经了你的手。”
高曼卿真的很想撬开查鹭梅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她把文件一一排开,“上面还有林秉钧的签名,你要不说他是奸细好了。”
莫名的,她脑海里蹦出来昨晚林秉钧开玩笑说“我是内鬼”时的神色。
那是她和林秉钧重逢这些天来,两个人少有的不那么剑拔弩张的时刻,亦是成年以来少有的惬意时刻。
查鹭梅看着上面的签名,心头闪过一丝嫉妒,她又问道:“你说忙,那你又为何今天迟到?”
“我……”高曼卿难得结巴了,她不想和查鹭梅说今早的事情,省得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