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愫一抬脚就扒下了自己的拖鞋,朝小子的嘴上扇过去,他那张冰冰凉的黢黑嘴巴立马瘪成了鸭嘴,“哇”地哭出来。
妈妈听到以后,方愫还没看见人,率先看见了妈妈手里的细长有韧性的竹条就朝自己这边奔过来。
这时候方愫更大些了,她跑得也更快,但是弟弟也长大了,他看方愫要跑,也不怕被方愫打,四只脚扑上来紧紧把方愫拽着,让妈妈的竹条结结实实打在方愫身上,竹条舞出了破风声。
没有人陪她去掰螃蟹钳,没有人和她一起背着背篓上山捡柴,弟弟上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幼儿园。
方愫哪怕上学,回家以后也得先烧火做饭,剁猪草,喂猪,最后吃完饭才可以去写作业。
妈妈说鸡腿这个东西,小孩不能吃,吃了就会不听话到处跑,但是弟弟就可以吃,方愫会从弟弟碗里抢过来迅速往自己嘴里塞一口,并不好吃,肉厚又柴,然后妈妈的筷子就扇到了她嘴上,“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让着弟弟,从小就自私。”
邻居哥哥的漂亮女朋友不知什么时候晒黑了,捏方愫脸蛋的时候也感觉手上并不柔嫩了,她依然会给方愫塞小白兔奶糖,但没说几句话就会被叫走,“快来把这一片玉米掰了就回家做饭。”
大家还是一样的,都要掰玉米,弟弟现在不用做,是因为他还小。
方愫成绩好,脑袋瓜灵活,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很认真,只是从来没有交过家庭作业,老师跟着方愫到家里来家访,妈妈非要留老师在家吃饭,用脚踢了踢回来就开始拌猪饭的方愫,叫她去做饭。
方愫白了她一眼,把猪饭倒进食槽里才洗洗手去做饭。
她这年已经十二岁,虽然比同龄人长得矮,但现在好歹不需要搭着凳子煮饭,老师跟她一起到了灶房,笑得满脸欣慰,“方愫还会帮着妈妈做家务活,真棒。”
方愫眨了眨圆眼,“没有帮啊,这本来就是我的活。”
老师摇了摇头,笑笑。
“方愫妈,还剩半年就要升学考试了,这个时间段挺重要的,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节点,需要多给她一些复习学习的时间。”
妈妈一听这话也有些委屈,面露难色,对老师说:“哎,已经尽量让她少干些活了,你也看到了,他爸常年不在家里,基本上都要过年才能回来,家里的事情全都是我一个人做,拉扯两个娃娃,我也不容易啊。”
三月份的夜里还有些凉,小风一吹,掀起屋外的树叶,沙沙声吵醒了院里的狗子,狗子抬眼起来看见了堂屋里坐着吃饭的四个人,伸了个懒腰,翘着尾巴钻到了四人脚底下,老老实实蹲在桌子底下等待投喂。
老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几个人,从桌上的菜盘里挑出一只鸡腿放到方愫碗里,方愫看了看鸡腿,又看了看妈妈都快瞪突出来的眼神,夹起那个鸡腿,盯着妈妈的眼睛,塞进了嘴里。
方愫视线就定在妈妈眼里,大声嚼着鸡腿,破天荒地吧唧着嘴,笑着说:“好吃!”
送走老师后,她又挨了一顿竹笋炒肉。这一次睡在狗窝里没有那么踏实,啃着骨头却被方愫踹了一脚又拴去门口的狗子一晚上都在伤心地呜咽,方愫身上还有些新伤叠在了旧伤上,她选择趴着睡,让自己屁|股上的伤口大口喘气。
邻居家的妈妈一大早就在骂,骂的满山头都能听见。
方愫起来做早饭,这一早上的鼻涕哗哗往锅里流,方愫擦了擦鼻涕,听见邻居妈妈骂的是哥哥那个漂亮的女朋友,说她懒惰自私,不懂得心疼人,不会做饭不会喂猪,干一点点活就嫌累,方愫没有吃早饭,背着书包去学校,走了一路,最后才听明白,那个给她小白兔奶糖的漂亮姐姐背着行李回自己家了。
这一年夏天,爸爸回来了。
他们喜气洋洋地秘密筹备着些什么,方愫懒得听,依旧在剁猪草,拌猪饭,喂着喂着,猪就没了。
她只知道,现在不用喂猪了。
直到有一天,她放学回家,看见了一辆车从院门外开过来,她朝旁边让了让,却在车子经过她面前时,看见了车上的三个人,以及车斗里的被子衣服什么的行李。
这年正是她十二岁生日,她还在原来的学校继续上了初中,方愫同往常一样从学校一路走回来,随手在路边掰了几根玉米杆握着嚼,五月份的玉米杆不算很甜,但现在,她把手里的玉米杆扔掉了。
车子开得不快,她朝那个方向追了几步,“喂!”
司机是个陌生人,他看见后视镜里的方愫,停下了车,问后排座上的人,“这丫头你们认识吗?”
方愫爸爸从车窗探头出去看,“噢哟,差点把愫娃子忘掉了。”
朝方愫喊了一声,“还不快上车。”
上了车后,方愫才知道,原来父母早把地和房都卖了,为了迎接弟弟即将到来的一年级,他们准备搬到镇上去住,让弟弟上一个好点的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