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先生,今天回来这么早啊?”廖阿姨将拖鞋拿出来放到钟辞脚边,“老唐刚做好饭,太太正说要等您回来一起吃呢。”
钟辞换好拖鞋,将西装外套挂到衣帽架上,转头就看见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等他。
他们之间隔了好远,有六年那么长;他们之间离得好近,只有一个客厅那么短。
此时此刻,她穿了一件轻薄的雪纺粉半身睡裙,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大理石餐桌旁,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腿,微卷的长发随意地绾在脑后……
他面无表情地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可他骗不了自己,他的心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快要跳出来了。
“赵管家,是谁回来了?”这美好的场景被一道冷漠又沧桑的声音打破,是坐在上首位的顾老爷子。
顾可温转头看向爷爷,“我不是赵管家,我是可温。”
老爷子眸子里扬起一抹厌恶,“别想骗我,可温在国外念书呢!没有我的允许,她不会回来!”
顾可温喉头一紧:“爷爷,我白天告诉过你啦,我是可温,我回来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钟辞,尴尬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啊,爷爷现在记不清楚事。”
钟辞曾见过老爷子几面,也听说过顾老头是军官出身,激流勇退,转业下海,赶上时代的风口,很快就积攒下一份不小的家业。老爷子向来是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想临老却遭逢巨变,染上这样的病症,连他看了都不免觉得惋惜。
“没事。”钟辞摆摆手,在顾可温对面坐下,“廖姨,上菜吧。”
钟辞家里请的人并不多,原本只有一个保姆廖阿姨,可房子面积太大,为了让廖阿姨只负责打扫和整理的事,所以才聘用了唐大厨,专管厨房的一应事宜。
顾可温给爷爷擦了擦手,笑着指了指钟辞,“爷爷,这是钟辞,钟辞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上大学的时候谈的男朋友,现在我们结婚了。”
钟辞一面听她说话,一面夹菜,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根本没从顾可温身上离开过。
顾可温一边跟爷爷讲话,一边去看钟辞的表情,被他炽热的目光烫得不敢再和他对视。
爷爷缓缓转头去看钟辞,严肃又认真地说:“我记得。”
顾可温有点惊讶,她以为爷爷早就不记得他了,毕竟爷爷得病后,总是记不清别人的长相,只记得别人的名字。
她笑了笑,没再继续问:“记得是好事,爷爷,吃饭。”
“可温不要和他结婚。”爷爷却好半天不动筷,“他生长环境跟你差距大,心思又深,不适合你。”
顾可温哪里会想到爷爷突然说这些,喉头的饭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她抬眼去看钟辞,钟辞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真是要疯了。
正当她竭力思索如何挽救这样尴尬的场面时,爷爷再次补刀:“他是有点做生意的天赋,但根基太浅,再有天赋,又怎么能高攀得上我们可温?万一是个陈世美,岂不是毁了可温?”
——救命啊!天上的亲爹亲妈,管管你们的亲爹吧。
爷爷敢说,她都不敢听。她甚至不敢去看钟辞的眼睛。
当初要分手的是她,现在主动上门求他,为了钱嫁给他的也是她。
现在是她求他,爷爷这样说他,显得他们很不知好歹。
顾可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红、发烫。
“爷爷!”她如坐针毡,局促地站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吃饭!”
爷爷睁大了浑浊的双眼,望向她的表情写满了委屈和“我都是为你好”。
顾可温登时泄气。
“哼。”
是一声冷笑,是从钟辞鼻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她转头看向钟辞,后者不仅用他那高贵冷艳的鼻子笑了一声,甚至还斜着扬了扬嘴角。
她发誓,这种嘲讽至极的表情她不想再从钟辞这张脸上看到第二遍。
“不要笑!”她涨红了脸吼他。
钟辞耸了耸肩,用备好的方巾擦了擦嘴,懒声道:“嗯,不笑。”
——天知道他这副样子有多气人!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可温如鲠在喉,憋了一肚子气坐下吃饭。她好心给爷爷介绍钟辞,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弄成现在这副样子,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各自安静地用餐!
越想越后悔,碗里的米饭被她戳得千疮百孔。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往她碗里夹了只虾。她抬头看过去。
钟辞:“别光吃饭,多吃点肉,家里不缺你这一口。”
顾可温不想搭理他,只管低头闷声干饭。
吃完饭,廖阿姨来收碗。
胡姐早就下班回家了,顾可温推着爷爷去外头的院子看星星。
爷爷形如槁木似的坐在那里,问他在想什么,他说:“不知道可温在国外吃得好不好,听说英国没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瘦了。”
顾可温叹了口气,眼眶湿润,“爷爷,我就在这里呀。”
毫无预兆地,手机浏览器给她推送了一则财经新闻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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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看爷爷,低头滑了下新闻,又想到房间里如狼似虎的钟辞,心里烦躁极了,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放下手机,顾可温努力心平气和地陪爷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快九点的时候,爷爷犯困了,脑袋微垂,一点一点的。
爷爷的房间也在二楼,他们隔壁。她推着爷爷上楼洗漱、休息。
忙完时将近十点。
钟辞的房间门没关,顾可温探进去一个头,想看下钟辞睡了没,却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
她什么也看不清,却条件反射地关了门。
“谁?”浴室的水声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