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仁泽被张孟鸢冰冷的质问钉在原地,像个犯错被抓的小学生。
他低下头,视线慌乱地在地毯上游移,不敢看张孟鸢,更不敢看旁边神色平静的陈予琢。
“张、张姐……”
他声音发紧,带着明显的辩解意味,“我、我就是……检修都检查完了,想着回来单独跟陈小姐……”
“道个谢,刚才她帮我解围了嘛……”
他语速飞快,像是急于把理由一股脑倒出来。
说到“道谢”时,头微微抬起,飞快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瞥了一眼抱着枯萎玫瑰的陈予琢,又迅速低下。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
归仁泽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在复述什么秘密,“听见六婶……呃,林总说要邀请……”
他又瞄了陈予琢一眼,耳根泛起点点红晕,“邀请陈小姐去家里做客,我、我就是一时好奇,没忍住……多听了一耳朵。”
“真的!就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他急切地强调着,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摆动。
紧接着,归仁泽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几乎是哀求地看着张孟鸢。
“张姐!张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啊!”
他声音里带上一丝惶恐,“上次……上次我搞砸了他特意给我办的接风宴,他到现在还生我气呢!”
“天天对着我冷着个脸,家里都快成冰窖了,要是让他知道我又……又……”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脸上写满了“我会死得很惨”的担忧。
陈予琢抱着那束沉甸甸的、散发着衰败气息的玫瑰,冷眼旁观着归仁泽的——表演。
她垂眸,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门口。
休息室内没有开灯,主要光源来自窗外午后渐斜的自然光。
房间门的位置离窗户最远,处于一片相对浓重的阴影里。
然而,门外走廊尽头有巨大的落地窗。
光线从门缝下方透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窄又明亮的光带。
就在刚才她和张孟鸢激烈交锋时,她清晰地记得,这道门缝下的光带似乎……变窄了一些。
这意味着门外有东西靠近并短暂地遮挡了部分光线——很可能就是归仁泽趴上来偷听的时刻。
他根本不是“刚回来”、“刚到门口”。
他至少已经在门外偷听了好一会儿。
他在撒谎。
陈予琢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抱着花的手臂微微收紧,枯萎的花瓣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归仁泽到底要做什么呢?她可不信什么粉丝言论。
就在这时,归仁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语气也热切起来。
“对了张姐!既然今晚陈小姐要去家里做客……”
“那个……我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去啊?”
他脸上努力挤出几分真诚的担忧,“之前晚星不是没来参加我的接风宴嘛,我其实挺伤心的,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正好今晚……”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张孟鸢。
陈予琢敏锐地捕捉到,在归仁泽提出要一起去林家的瞬间,张孟鸢脸上那层刚刚因为他可笑的辩解而出浮现略带讽刺的无奈神情,如同被按了暂停键。
骤然凝固了。
张孟鸢的眼神深处掠过锐光,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的视线在归仁泽脸上停留了足足两秒。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在审视一个物件。
一枚突然闯入棋局的、无法预测的棋子。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呼吸声。
然后,陈予琢看到张孟鸢脸上的表情如同冰层融化般,重新挂上了一丝职业化的、甚至算得上温和的笑意。
她微微颔首,声音清晰平稳,“当然可以,仁泽。你想关心晚星,这是好事。”
“我会和林总说一声的。”
张孟鸢清晰平稳的声音为这场意外的插曲暂时画上了句号。
夜幕低垂,城市流光溢彩的脉络在车窗外飞速后退,编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带。
车内却是一片与外界喧嚣隔绝的安静。
陈予琢靠在后座,头微微偏向车窗方向。
她的耳朵里塞着一副黑色入耳式耳机,隔绝了绝大部分外界声响。
屏幕上显示着正在播放的音频文件,文件名标注着时间和地点——那是林晚星休息室的录音,周南之前发给她的。
耳机里传出的声音混乱而刺耳,是持续不断的、剧烈的砸东西声响。
玻璃器皿清脆的爆裂声、重物沉闷撞击硬物的“砰砰”声、金属物品被狠狠掼在地上的刺耳刮擦声……
毫无节奏,毫无章法,只有纯粹破坏的狂潮。
震得陈予琢耳膜发胀,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蹙着眉,强忍着不适听了几分钟。
除了这些噪音,录音里几乎捕捉不到其他有效信息。
偶尔似乎有极其微弱、被巨大噪音完全覆盖的人声片段,但完全无法分辨内容,更无法确定来源方向。
“啧。”
陈予琢不耐地轻啧一声,果断抬手在手机屏幕上划动,退出了这个令人烦躁的音频文件。
她纤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登入了一个需要多重验证的加密云端网址。
页面简洁冷硬,只有几个加密文件夹。
她精准地找到了周南上传的、属于她自己休息室的音频备份,点击播放,重新塞好耳机。
新的录音环境显然安静许多。
背景里是这栋大楼固有的、极低沉的中央空调嗡鸣。
但很快,录音里也传来了声音——是闷闷的、有间隔的撞击声,似乎隔着墙壁传来,音量远小于林晚星休息室的直接录音,但依然清晰可辨。
那正是隔壁林晚星崩溃时制造的动静。
陈予琢屏住呼吸,将手机音量调至最大,耳机紧紧压入耳道。
她需要捕捉的是人声。
在那些沉闷的撞击声间隙,在背景噪音的底纹之上……确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