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点点头,跟着林子意朝教学楼阴凉处走去。脚步落在滚烫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
林子意刚才那番关于腰肌劳损的诊断,是纯粹的关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到底看到了多少?
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树叶,在水泥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也切割着林子意沉默的背影。他走得不快,似乎在迁就江越“劳损”的腰,但这细微的体贴此刻只让江越更加警惕。那双手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后腰和脊椎上——有力、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该有的手感和判断力。他精准地指出了“第三腰椎偏移2mm”,这需要极其敏锐的触诊经验。
江越的伤确实是旧伤,是五年前在云南边境那次失败的营救行动留下的纪念,子弹擦着腰椎飞过,撕裂了肌肉和韧带。林子意…他怎么可能摸得出来?仅仅是巧合?还是…他对自己这具身体的“历史”了如指掌?
“你……”江越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
林子意脚步微顿,侧过脸。镜片在树荫下反射着幽冷的光,遮住了他眼底真实的情绪。“嗯?”
“你怎么知道…腰椎的问题?”江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单纯的好奇。
林子意推了推眼镜,动作自然流畅。
“解剖学和运动生理学是选修内容。人体骨骼和肌肉的异常,在特定受力状态下会表现出明显的代偿特征。你的发力方式在引体向上时暴露了核心肌群的不平衡,结合手扶你时感受到的局部肌肉紧张度差异,初步判断是下腰椎区域的问题。具体是劳损、小关节紊乱还是旧伤,需要影像学检查确认。”
他的解释逻辑严密,术语专业,无懈可击,完全符合一个顶尖学霸兼物理竞赛冠军应有的知识储备。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清俊的侧脸上跳跃。他语气平静,神情专注,仿佛只是在讨论一道物理难题的解法。这份过于“专业”的冷静,反而让江越心底的疑虑更深。一个高中生,即使选修过相关课程,真的能敏锐到这种程度?在那样短暂的身体接触中?
“哦。”江越含糊地应了一声,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沈俞正和一个高大的男生抢球,黑色护腕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那个手机屏保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冲天的火光,扭曲的钢铁,浓烟遮蔽的天空……二十年前的军港爆炸案。沈俞为什么用这个做屏保?是巧合的新闻图片?还是某种隐秘的宣告?他是否知道江越养父正是那场爆炸中殉职的缉毒警?或者……他根本就是“山羊”,在用这种方式嘲弄、挑衅?
“你在看沈俞?”林子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江越纷乱的思绪。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目光也投向篮球场方向。
江越心头一跳,立刻否认:“没有,随便看看。”他不想让林子意察觉自己对沈俞的过度关注。
林子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俞在球场上灵活穿梭的身影。阳光落在他镜片上,一片模糊的反光。过了几秒,他才淡淡开口:“沈俞的父亲,是临海港务局的工程师。二十年前那场事故……他父亲是少数几个幸存者之一。”
江越猛地转头看向林子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幸存者?!沈俞的父亲是那场军港爆炸案的幸存者?这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这绝非巧合!沈俞那个屏保,是故意的!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某种联系,或者……是在无声地提醒江越: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林子意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是善意的提醒,让他小心沈俞?还是……一种更隐晦的警告,告诉他沈俞的背景不简单,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或者,林子意本身也在试探,想看看江越听到这个信息时的反应?
江越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让表情显得只是有些惊讶:“原来是这样……那场事故,挺惨烈的吧?”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对一个历史事件的感慨。
“嗯。”林子意应了一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江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辨,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过去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无论是人,还是地方。”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江越说。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痕迹”……他指的是沈俞父亲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
林子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继续朝教学楼走去。“走吧,快上课了。”
江越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脚下的路从未如此沉重。阳光依旧明媚,香樟树的清香依旧宜人,篮球场上少年们的呼喊依旧充满活力。但这一切表象之下,暗流汹涌。
林子意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像精准的探针,似乎能刺穿他精心伪装的平静。沈俞看似阳光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与二十年前血案直接相关的秘密。而他,就像行走在一张无形的蛛网上,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致命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