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煜带着课业进来,道:“姑姑让承煜找了好久,承煜想不到姑姑竟会不在长公主府内,便去了琉璃阁中,依旧没找到姑姑。托人打听后才知道,姑姑在质子府。”
他又看着江公子如今这般虚弱,又见姑姑如此担忧,只好小心地问道:“江公子这是……?”
凌浅陌思来想去,还是告知了他真相:“推血过毒。”
凌承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嘴唇微张,眼眸也比往常瞪大了些,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微微抬起的右手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
良久,他眼神飘忽,轻呢道:“推血过毒……是吗?”
推血过毒。他对这四个字印象太深了,在他十六岁当年,他的母亲为了救他,永远离开了他。
而这,只因推血过毒。
他看着姑姑轻轻地点头,再一次亲眼见到江公子羸弱的模样,依旧无法忘怀。
他第一次看着那人身旁有身着黑衣男子护着他,不肯让旁人靠近。而当年的他的母亲,身旁除了他,空无一人。
姑姑也是见他生母逝去,念在他孤身一人活着,才将他收留在长公主府内。
“我知道了。”凌承煜低声道,又见姑姑望着一处出神,低声唤着:“姑姑,姑姑。”
他又见姑姑没有理他,正要再一次低声唤时,却见到姑姑的眼眶翻红,眼泪从她一只眼中安静地落下。
待他看到姑姑凝视的方向,却发现那一角落内,安静地矗立着一把剑,他便明白了。
原来江公子当年,也是惊艳绝绝的少年郎!
只是这把剑,隐匿在屋内一角……
他看着江公子如今这般,再看着护着他的男子,身着劲装,面容冷峻,一看就是江公子身边的护卫。
想必江公子,也不愿被迫让人护着。
“姑姑。”他实在是不忍姑姑在这伤心之地,却又听到姑姑隐忍着哭声,道:“我早该想到的。”
她从不信命,但在军中曾听旁人说过,这回元观内的签文极准,终归是在好奇心下独自前往回元观。
这回元观啊,让她印象深刻的绝不是那极准的签文,而是……
那棵树上挂满了那个人的许愿牌。
这树是什么来历,她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这树可是一棵千年古树,百年开一次花,若是能亲眼见到这古树开花,定是遇到金玉良缘时。
她只当这是传闻,可那时风乍起,那树上的许愿牌相互敲击,泠泠作响。
可她却翻到其中一块许愿牌,牌上字迹清秀俊朗。
“一愿父母常在,二愿小弟常安,三愿边关无战事,国泰民安。”
这句话让她印象极深,她还在这许愿牌的背面,见到了敌国那位傲骨铮铮的将军在字里行间内夹杂着铁汉柔情。
她满怀好奇地翻着古树上其他的许愿牌,这些许愿牌上依旧是用瘦金体写下那熟悉的三陈愿,背面的内容时而挂念家母,时而……
那人可真是心系家国之人。
她的心在那时,就被那人牵走了。
可她却发现,那人祝福着他在乎的所有人,却从未自己许过愿。直到她再一次来到回元观内,她发现了那两块特殊的许愿牌。
“阿晏平生为国为家,未料人心难测。家母虽认阿晏为平生骄傲,阿晏却感受之有愧。如今腿疾深重,惟恐不能相伴母亲左右。此行大宛,不知何日归期。”
这块许愿牌正面,依旧有那熟悉的三陈愿。
原来那人当年身患腿疾,若是他安健,她能否有还手之余地,尚未可知。
她从未想过他会遭遇不测,又得知那人要来到大宛,真想当着他面问他:“你还好吗?”
可另一块许愿牌,却让她断绝了所有想法:
“家母归去,如今阿晏孑然一身。阿晏不明,何处为归途。”
而这一块许愿牌,将不复那三陈愿。
她头一次好奇那人的签文,却被长庚道长以“旁人之命运,不可说”这七字为由拒绝了。而她,也在这回元观内许下唯一一个愿。
“愿将军年年岁岁,皆能得偿所愿。”
可命运终归是戏弄那人,如今再见到他,却是另一般模样。
性情谦逊敦厚,却感觉他饱经风霜。
都一无所有了,依旧能笑着看待这世间万物。在她看来,却是恭敬而疏离。
她想帮他。
“姑姑。”凌承煜看着姑姑一直盯着那一处,久久无法自拔。
如果那个人出现了的话,姑姑应该不会这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