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们遇险的节点刚好是我的睡眠时间，前面就是目的地了。”

“懒惰”坐了下来，让缩小的烛台跳入手中优美起舞，末了，他偏头注视着身后，说道。

拔开白雾，久违的暖阳洒落而下，为这快喘不过气的空气中注入了些许活力，“懒惰”所说的地方，是一座岛屿，岛上并不算富饶，但仍有不少人居住在此，时间正好临近正午，陆陆续续有工人来到码头上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工作，满载而归的渔民们纷纷停靠于岸边，从船上卸下一箱又箱的鱼货，每个人的脸上都盈满了幸福又热情的微笑，他们似乎不知疲倦，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步履飞快，来回行走的同时还能与初来乍到的旅人聊上几句。

与小姐住的那座小岛不同，这里充满了活人的气息。

在确认自己是真真切切踏上了土地后，持续运作的神经宛如一块不断被压缩的弹簧，在周身的热闹中渐渐融化开来，身体则任由松驰积累而出的劳累不断涌入心头。

如果不是脚下又湿又脏，赵罗真想席地而睡。

收回烛台，“懒惰”从衣兜内取出了一枚怀表，看清楚现在的时辰后，又走至一名正在清洗贝类的水手面前，说了句意义不明的话：“报酬。”

水手闻声抬头，一看来人的脸，顿时直起身跑向某处，慌张中还不小心踢倒了凳子，几分钟后，一堆疑似血包的东西便被送入了“懒惰”的手中。

众人在“懒惰”的引领下，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小镇，岛内的建筑风格很明显参考了现实中的欧洲，但又混杂了些蒸汽朋克元素，一如居民的装着一样。

周冷发现，岛上的居民，包括刚才取物的水手，外表都有着非人的特征：“这里生活的，也不是纯人类？报酬又是怎么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君主每踏入一个新地方，原住民就必须献上十包以上的血袋，不这么做，他们也自身难保。”“懒惰”边咬食物边道。

飘笛想了一会，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那……小姐是人吗？”

袋中的鲜血近似略带胶质感的果冻，被“懒惰”一口一口惬意吸着，等喝完最后一包，他才开口道：“小姐和礼欢当然都是人。”

“还有，不要以为这里很友好，你们应该做的，就是不完全信任于我，我不会全程都提供帮助，也可能会中途离开，呵，当然，某个只知道傻乐的家伙除外。”

空空如也的血袋在黑蓝的火炎中没留下丝亳残渣，亦如话语中的温度一样冰冷。

这之后，所有人都一路沉默了许久，在居民因“懒惰”统统避开时，他们停在了一家旅舍前。

敲了五下门，入口才得以敞开，抽着烟斗的老板放下手里的报纸，目光越过“懒惰”直接安在了玩家身上，问：“他们是什么人？”

“懒惰”直言不违：“我的移动血库。”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收起来的长剑又被飘笛拔了出来，尖端死死顶上了“懒惰”的后背：“我怎么没听过这种事？君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懒惰”的身体逐渐虚化，转眼就出现在了周冷身后，他冰凉的手刚抚上脖颈，丝许惊讶从眼中一闪而过，又迅速恢复如常，“吸血鬼君主所带来的人类，要想免费入住，必须每人贡献一包血浆以表证明，顺带一提，这种恶心的条件是镜尊定的。”

尾音刚落，一滴血珠从体表缓缓析出，越来越多的鲜血被吸引出来，在空中逐渐团成了足以装满一包血袋的体积。

整个过程不痛不痒，甚至都感觉不到自身已流失了一部分血水。

做完这一切，老板才放人上去，干净整洁的房间内，早已有人等候于此。

那是一名头戴风帽，身着黑白格纹内衬，修身大衣，贴身裤子，持着手杖的绅士中年男子，见“懒惰”推门而入，男子立即脱帽行礼，以表最高敬意：“伟大的君主，吾等已恭候多时。”

“懒惰”就着沙发一躺，咪起眼道：“彼此的介绍就不用了，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男子无奈用手抹了把下巴，一声叹气中，难解的苦闷登时爬满了整张脸：“我的酒庄进贼了，我需要你们找出来。”

“代价？”

“一年份的血库。”

一枚金币从男子指尖扔出，又被“懒惰”稳稳接住：“成交，记得一周后再来找我。”

临行前，男子再次行礼道：“期待君主带回的好消息。”

金币被反复抛起，又落下，在第七次降下时，一只手将它夺了过来，林裎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只是枚普通的钱物，又还给了“懒惰”：“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直到现在，你也不肯解释一下吗，吸血鬼君主。”

“有什么好说，那名委托人是个有钱的酒庄老板，两天前就找到了我，管家的身份也是审判者AI亲自让出来的，不过这方便带你们出岛就是了，难不成没有我，你们就想像群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寻找？”

林裎从“懒惰”的嘴里听不出半点假话，遂道：“我只是觉得，你思绪太周密了。”

回应他的是“懒惰”再次睡着的呼噜声。

长时间的杀斗逃亡，再加上几个小时没有进食，周冷等人已累到近度昏迷，连从椅子里起来的力气都所剩无几，但飘笛还是轻轻问道：“所以，委托时间什么时候开始？”

周冷见桌上有准备好的面包，便吃了起来：“现实中，小偷想要不被人发现，最佳作案时机是什么时候？”

飘笛很快给出了答案：“寂静无人的夜晚。”

“估计‘懒惰’是明白我们能推断出，才不说完的。”林裎点头道，说着就往床边走去，“总之，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再出发也不迟。”

………

周冷看着赵罗一身夜行衣的打扮，恨不得当场脱了帮他换掉：“你一定要穿成这样吗？”

赵罗对此还颇感自豪，亳无自知之明：“你不懂，这才是悄悄潜入的精髓。”

“抓小偷的是我们啊蠢货，你不赶紧换件衣服回来，我和林裎就先进去留你一个在外面了。”周冷忍无可忍，给了赵罗一记脑门攻击。

至少这句话非常有用，因为赵罗不到一分钟就飞速溜走了。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众人才正式踏入酒庄，深夜下的萄萄园不见一个人影，即没有看守，也没有人采摘水果，很奇怪，这不像是已经进过贼该有的管理态度，反倒是隔几步就能见到的小鸟吸引了林裎的注意力。

这种小鸟通体透明，跳动的器官光是肉眼就清晰可见，脑袋的两侧长有人类的眼睛，颜色绚丽的翅膀却是由甲壳类鳞片生成，总体下来，就没有一处是个正常鸟类的长相。

且细看也挺瘆人的。

玩家们走到哪，小鸟的目光就往哪移，当周冷转过身，这种视线又转瞬即逝。

难不成……

林裎：“我好像知道看守是谁了，嗯？什么动静？”

脚下忽然传来阵阵颤动，树叶之间发出了沙沙作响的声音，原本安静的小鸟瞬间扇翅飞起，于空中急躁地来回打转着，似乎在告诉玩家，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要来了。

刘石的头都快伸出去了，才勉强能看清一点外形：“那是……猴子？”

夜色中，一群疑似猴子的人型生物挥舞着手臂正朝这边奔跑着，犹如丧尸过境，所到之处，没有一只小鸟能够逃离它们的贪食之口，它们赤红的双眼犹如失控的不祥恶兆，万千情绪只捆住了最大的欲望。

眼看猴子即将靠近，周冷说出了几个猜测：“小鸟是这里的看守，而所谓的小偷就是那些猴子，它们吃光了小鸟。”

“原来如此，那么事情就简单起来了。”连绵不绝的石像小鬼如雨后春笋般不停从土里钻出，在刘石的指挥下有序前进着。

然而当石像小鬼接触到的那个瞬间，猴子竟是直接穿了过去，如同不存在似的。

“假的？”等刘石转身望去，那群猴子早已消失无踪，连小鸟都被吃了个精光。

周冷正欲拿出银面具的手收了回去：“也有个可能，是虚影，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它们能偷窃成功。”

制造出来的假象能够吞噬实体 ，本来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酒庄异常事件，又与小姐，礼欢，那对新娘新郎存在什么关键性的联系吗？

一晚上都亳无收获，众人只得打道回府。

回到房间，“懒惰”已经醒了，正用审问的态度端坐着。

他吸了口血包，问道：“说一下你们看到的。”

林裎长话短说道：“有猴子偷吃了看守，但那不是本体，真正的小偷并未现身。”

“这样，稍后去一趟酒庄，那个委托人应该还瞒着什么。”

“懒惰”随手将喝空的血包扔掉，在经过林裎身边时，他刻意停了下来，用最低的音量说道：“看好你的同伴，他的血有问题，还有，你若不想他走向最糟的结果，就尽量减少鬼化现象。”

血液不对劲？但林裎确实浅浅感觉到了，“懒惰”身体的一部分，已和外在的皮囊有了明显的区别。

………

“……这是十年的，这是五十年的，这是七十六年的，君主大人，你今天想喝哪瓶呢？”酒庄老板边走边热情介绍着，交握的手满是讨好之意。

“懒惰”皱了下眉，语气开始不耐烦了起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我为何亲自前来，还是说，我只配喝酒的份？”

酒庄老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的脸僵硬许久，停顿到好似扎入了一场无法挽回的恐惧中，直到“懒惰”在他的肩上点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

“不说话吗？”

冷汗瞬间浸湿了全身，此时的酒庄老板已被惧怕占据了整个内心，就在刚刚，“懒惰”对他施展了“王威”。

这是一种能让对方臣服于自己的手段。

只见他用力点头，语速快如连珠：“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冒犯君主了，我这就带各位前去参观。”

香味浓郁的葡萄园里，周冷等人被薰得险些意识模糊，等完全适应后，众人这才看清这里。

每天在酒庄工作的，居然是昨晚见到的那些猴子。

酒庄老板一早就猜到他们是这个反应，不慌不忙地解释：“放轻松，我的员工可不是那种小偷，他们是镇上的居民，没有任何威胁。”

看完葡萄园后，酒庄老板带着周冷一行人来到了一处生产间，老板说，他最宝贝的东西，不是卖出去的酒，不是得到的钱，不是唯唯诺诺的下人，而是来之不易的守卫鸟，凡是他亲手制造出的，都珍贵无比。

所以他才会对小偷恨之入骨。

最后，酒店老板将他们领到了生产红酒的地方，一条条运输带上，躺着许多猴子，它们双目紧闭，面色灰暗，嘴角却十分安宁，似乎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也没有说出来的那么可怕。

也是这一幕，令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个酒庄背后，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红酒的原料，并不是单纯的葡萄，而是将其与打碎的猴子混合，压扁，搅打，过滤掉明显的颗粒，最后发酵成深红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