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不得如此。
柜格松树支天连地地伫立,满树松叶不知何时竟已凋萎得完全,仅剩光秃秃一架主枝沉默不言,好似某些赤|裸森然的荒林白骨。
而山枝静静开口:
我要他活,亦要她死。
私......心,不......可。
山枝嗤笑出来,全然变了形状的细长松树顶端早没入云中,好似戳着那天顶眼瞳在拷问:
好似这地下众多腌臜事里,竟无有你的半分私心一般。我青君一族向来只奉羲皇上|人为尊,便连东皇太一都尚欠缺些资历。你这玉皇又算是哪般东西,假借人族强夺太一神气运,贬我全族下仙籍,竟还妄要将吾当作属下招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玉皇那声音一滞止,再起来时便已饱含了怒意:
……你这女人!
玉皇身边怕是没有旁人在罢,竟连这般恶劣的鄙夷言语都敢说出口?可真不愧是被人族皇帝捧上天宫的尊神哪,言行手段都是一般歹毒又肮脏。
山枝弯过眼眉笑一笑:这次须得记着了,这可是你亲口言,我们不是谁家仙,我们都是管束不得的——
妖,孽,哪——
刹那四散漂溢的青光骤然凝作不过小指粗细一道光柱,似剑刃出鞘一般声威赫赫的凛然,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凌厉之势直击天顶。玉皇恁大一个眼珠子哪里来得及避让,猝不及防之下被兜头击一个正着,又恰是一个脆弱地处,立即便是惨烈痛苦的一声吼,听着竟与天界尊神不似有半分相干,倒像是个荒野地里的野兽。
而后反手便是一道震撼落雷,向了下方直劈而下,云涡翻涌,雷光呈紫,饱含一种能荡平世间一切污秽的可怖能量,好似要教山川崩解四海水竭。
只是山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倦懒分给它,青妖目光移动,两枚润绿莹润山心滴流流周转于半天里:这是上古羲皇的遗存,却竟被某些阴劣小人作下手脚,若能得着玄雷洗练,那自然是最最妥当的事了。
而另外的一个哪......山枝低了头下来。
其实林重枫此时面上神情仍是相当安稳平和的,微闭阖了一对眼,静静靠了自己肩。好似不过平日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打盹,日光作乱撒他一脸深深浅浅的阴影,而自己只需轻推一把、便能教他醒过来。
只是这回真是先不要醒的为好,毕竟自己此时约摸已经不大好看了。想必该同鬼魂一般眼冒青光,一张面皮也被死气腐蚀得差不多,毕竟已经觉不到什么疼痛感受出来了,乍地一眼看过来,怕是会有些可怖才对。这人倘若还醒着,肯定又要交叉着手皱着眼眉,摆出那副想说重话又舍不得、不说重话却又气不过的纠结又心疼的神情出来。
那副模样真真来得极有趣,自己是最爱拿来逗弄他的了。山枝忍不住想要笑一笑,却发觉自己竟已做不出这般简单动作来。
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意味着自己的时间恐怕不会再很多,毕竟无心之树到底不能生存得长久。于是一件一件地想下去:
枫郎呢,是要同自己一起走的了;而山心于玄雷中间洗练而出,只需分一道灵识将它推入柯儿身体,到底是青君家的孩子哪,怎会还有不能成活的道理;晞儿托了祝姑娘的照料。而青君余族之中还有提赤等人在料理,不至于离了自己便不行。
至于自己这周身吸纳的死气,究竟抵不过一道玄雷,想必能碎得干干净净,不至于为这世间添上什么麻烦事。
思及此,便觉诸事已然无大碍,或许也能放了心向着路上走。算算时辰也要到,于是拢了人脑袋枕着在自己胸前,便就静静阖了眼。
天东面一粒青色角星闪一闪,地下柜格松树枝条丛生蔓长,早形成参天洁白一个庞然大物,三万里内凡是生灵无不为之觳觫震悚,枝蔓三五下便将两道身影封死在树身正中,外边再看不出半分痕迹,好似一座来自天然的同葬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