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柯听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心头忽然浮起一丝不大好的感觉,虞子辰反应则比他更为迅速,一闪身已经出现在提赤身后,右手火钳般地一把掐住对方下颌。
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人想要服毒自尽,故此手上力道并无半分保留,“喀嚓”一响便将对方下巴都给捏脱了臼,提赤面上挂着的面具便也同时应声而落。
暴露在空气中的却是一张极可怖的面容,那就似是一片干枯皱缩了的薄树皮,边角上被火星燎着了,一溜儿红颜色的暗光从漆黑的焦糊底下窜出来。皮肉剥落翻卷,油脂滋啦滋啦儿地响,底下粉红的肉都变作坏死了的灰白,却又还能感知到疼痛,于是抽搐着畏缩着,整个儿以一种近乎触目惊心的速度焦卷蜷曲起来。
先不讲这提赤原本生的是个什么模样,他就是长着个西施潘安的脸呢,烧上一场火也能将他整成个夜叉相。虞子辰见他身上竟是这般个情状,立即便甩了手往后倒退回去,他倒是不嫌弃人难看,只想这人身上可千万莫要带着什么奇形怪状的毒,惹着自己身上也不知会被闹上什么事。
那面上的肉团蠕蠕动了一阵,分明被火光烧蚀得惨重,提赤却还有心思来冲着他们笑:“小柯哥儿,你也该是晓得了吧,提赤对山枝娘娘忠心不假,然而对这青妖一族,”他那声调骤地拐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还真没有多少效、忠,的心思。”
“赤叔这话,难不成是要脱离青妖族谱的意思了?”
林柯冷冰冰一笑。他手上从来都是握着利刃的,只是时常自我告诫着,不能将它往身边人心口里捅下去罢了;现在却忽然为一股恶意所围裹,很是暴躁,很是愤怒,很想撕扯些什么东西,扯成碎末,便往天上一抛,直教它染个漫山遍野的血红才够好:“也好哪,昆仑山底下人憎鬼厌的食死物,蚩尤氏血里滋生出来的腌臜东西,脑后天生带一截反骨的,我们青妖何德何能,是真承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虞子辰看着面前青妖的神情忽尔狰狞,心头一抖,自知要糟。只来得及俯身将林柯从原地揽开半圈,便听一声轰然巨响,足有小水缸粗细的黑棘猛力抽打在柜格之松树身,神树木叶簌簌而落,跌下地时却是铮然有声,约摸竟有半数叶片都斜斜插入地里,竟是生着个金石般的质地。
虞子辰揽着人闪身而起,稳稳落在另一处枝桠上,林柯满头长发仍是个披散未束的状态,难免被这忽然间的动作搅动得狼狈,嘴上却还是那副冷淡相,甚至同先前相比,温和轻柔了哪止一丝半点:“赤叔动作可得悠着些,这般激动的,待会儿教那血腥火烧得更猛烈了又如何是好?”
那青妖却已自地上颤巍巍站起,面上赤火烧灼愈发猛烈,逐渐向脖颈胸口各处蔓延去。他身上缠缚的鲜绿色寄生藤蛇一样扭动起来,似是被火舌灼烧得疼痛,竟发出“吱儿吱儿”的尖叫声来,活像是被门缝夹了尾巴的老鼠。
寄生藤尚知疼痛,提赤一个大活人......妖,自然不可能是毫无感觉。他却似乎并不在意,“喝”的一声,一蓬黑气倏地散开,腥臭之气扑面而来,一旦见风,霎时响起一阵叫人周身皮肉发麻的嗡嗡声,里边竟裹挟着天知道多少蚊蚋飞虫,并且它们自初生下来便开始搏命般地相互撕咬,生生将一团纯黑的蚊虫气搅鼓成了极慑人的黑红色。
对待同类尚且如此,谁晓得被它们扑到人身上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来。林柯见此,微不可见地皱一皱眉,勉强倚靠着虞子辰站稳当,便抬手将人往自己身后拨了拨。
虞子辰拍开他的手,仍自留在这人身侧的位置上。
林柯便侧头过去,轻轻掠了他一眼,一对翠玉瞳子愈发肖似那精致死物,里边似乎掺了些虞子辰以为从来不会在他身上产生的情绪之类,却又是雪山石般的冰冰凉凉,竟是要自人与之相触的眼眸直直冻入心肺之中。
他也不管虞子辰神色如何,自顾自地就从袖子里抽出来一根细长的红叶树枝子,将近有两支成人小臂叠起来的长度,瞧来应当是随手折的,上边还生着叶芽、缀着零星几片细小红叶。
他将这根树枝握在手里,凌空比划几下,线条是胡乱构造的,虞子辰却不知怎么,只觉得这般个起手式恁的竟是有些莫名熟悉,好似是在哪一处里曾经见识过似的。然而约摸是他记着的事件有些过于多了,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还待在脑壳子里去搜寻,便见林柯凝出一枚木刺扎破自己指尖,挤了些血液来往那红叶树枝上只一抹,沉声道了一句:
“枫枝。”
......极迢极远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遥遥应了声。
天外倏然扑过来一道赤红色光,迅于雷霆,疾于电闪,只一眨眼间便炸开如彤云朱雾,虞子辰都不及反应过来,只觉小臂为人使力一拽,霎时跟着林柯一齐连人带枝子地被那红光吞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