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林柯单凭摁肩膀根本制不住这忽然翻腾挣扎起来的家伙,虞子辰背上却又长长短短扎满了银针,他忧着医针跑了位,压根儿没别的地处下手。
虞子辰叠了双臂,侧脸枕在上边,眼眉眼角皆是耷下来的。听闻林柯唤他,便半死不活地应了声。
“子辰兄还是暂且忍耐一下莫要挣动罢,我这儿的针要留上一刻钟才能好。”林柯乘此机会将最后两支针给送进去,松一口气。这人挣扎起来气力大得很,能硬生生将每夜里给他的医毒变作一场全武行。
“这也不是我想要动的,我都给你扎得麻了,哪有那个心思去管我自个儿挣扎不挣扎。”虞子辰一身的针,动弹不得;林柯忧着扰了他入针长短,也不敢碰他半下。两人现下里都是个无事可做的,便只得干坐着斗嘴谈天儿。
“瞧来我还是要多念些医书,看看有哪些个穴位,是施了针便能教人动弹不得的。”林柯笑一笑,方理整齐给虞子辰弄皱了的衣物,那木门上便是好一阵动物爪子抓挠之声。林柯却也并无多少惊讶,跟约好了似的,站起身来,开了门放那小物入内。
青貂哧溜钻入屋来,追着自个儿尾巴转了两圈,便熟门熟路地直奔床榻而去。虞子辰正是难过时候,躲闪不及,给这小毛茸茸的家伙在脑袋上踩了许多脚。最后青貂寻了他脑袋作枕头,整个儿弯成拱形,肚皮朝下首尾下坠,两个前爪恰好捂了虞子辰一头一脸。
“林兄,你这小物,还真是欠了些教导。”
林柯听他声响从青貂肚皮底下传出来,闷闷的,有些好笑。过去伸手将小貂提拎起来,又顺道给虞子辰拢了拢被抓乱了的长发,“现在已是好上许多了。初初回来那时,野性难驯,上案上榻,胡钻乱啃,还老是弄死自个儿,将晞儿唬得大哭。晞儿那一手医术,多半是那会儿被吓得怕了,缠着我学的。”
“弄死自个儿,你也能给它救活了来?”虞子辰不信这胡话,挑一挑眉。只是他这般半边脸挤在榻上的姿态,愣是牵得下半边面皮没法动作。他也觉着自己现下里摆出这么个神情,实在滑稽,于是挑到一半,便也放弃了。
“这倒并非是我的功劳。”林柯手上边还拎着青貂后颈皮,干脆便走近了来,给虞子辰细细地瞧:“毛青,形似貂,大小如狸,这是个风母兽。”
“不曾听讲过。”虞子辰实诚道。
“风母兽小打即死,”林柯解释道:“其实也算是种常见的小妖了。有时猎户上山去,识不得这是妖,便当成貂鼠一类的抓起来。这些个小物经不得磕碰,有时从岩石上边跃下地去也能将自个儿给跌死。但若是掰开它嘴,将它脑袋儿朝向南方,它吸足了南风,便能再活过来。”
原先分明不觉着这小貂有如何的,现下里听林柯这么一讲,虞子辰倒是稀罕了,“哟”一声,脑袋底下挪出一只手来碰它,“真是妖?不都是说,妖啊鬼啊之类的,尽是周身冰凉没有影儿的?”戳一戳青貂肚子,将人戳得蜷起身来,蹬长了后爪子要来挠他,他便嘿嘿地笑:“瞧着也不如何怕人呢,倒是这身皮毛,摸起来顺溜。”
“周身冰冷无影的那是鬼,不是妖。”林柯瞧一眼滴漏,一刻钟时辰已经足了,便顺手搭了风母兽在虞子辰脸上,开始给人一根一根地拔针,“并且妖灵之类,同仙人其实也是一类的。虽是生来非人,既生灵智,修得大道,一样能上天宫位列仙班,哪儿来的什么高矮尊卑、唬人怕人。”
这些个奇闻异事你倒是晓得清楚。虞子辰心道,自知是先前那句话惹得这人不痛快了,便也不曾就此开口来反驳他。
大抵是这人在深山老林里修着仙道,与世隔绝,便真能保着这么片纯净心思,从而视自我与天地万物平齐了罢。
虞子辰这般想着。忽然便晓得了,自个儿为何会如此喜欢这个地处,这么个小小山巅,这么个活泼女孩儿,这么个温淡医师。
只因此处乃是世外之地,而他却是尘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