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种我被他捉弄到的得意,哈哈哈笑。我不敢松懈,他右腿没有带支架,绵软不能承重,我生怕他一笑摔倒了。可他仿佛毫不在意,一副把安全都交给我的样子。
纪春山永远是云淡风轻的,永远松弛矜持贵,我甚至有时觉得他有些过于嬉笑随意。以至于此刻我也搞不清,我是真的因为爱情喜欢他,还是因为他身上有我没有淡定自洽而被他吸引。
“你说假期和朋友吃饭了?”
“嗯。”
“公司的朋友?”
“是的。和我差不多大。”
“有男生?”
“有。”
他沉默几秒:“是上次我见过的那个?”
“对,他是技术部的。”
纪春山哦了一声换了话题。
“柠柠,我如果穿上支架,可以自己从床边走到卫生间的。”
他的语气挺骄傲,好像比他当年作品被高价拍出还骄傲。
我心里很高兴。
“好大进步。真厉害。”
对他来说这真是好大的进步,意味着他可能有更多的自理能力,也会让生活更有隐私和尊严。自他残疾以来,他穿衣如厕皆需假以人手。
“不过,我很慢。如果内急,可能不等我走过去,我就控制不住了。哈哈哈。”
他笑着拿自己身体逗趣。
我恨不得翻白眼瞪他。我到如今每次都见不得他艰难不便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从前的纪春山是何等潇洒,恃才傲物的公子哥做派,总是被人簇拥着,衣香鬓影,皆是名流。我也见过他是何等沉静,提笔作画,泼墨寄情。所以每当我看到他如今半边身体无力废用,生活处处皆需人帮助的样子,都止不住心疼。可他还拿这些玩笑起来。不过这倒也好,好过他之前那般介意厌弃自己残疾的身体,终日郁郁寡欢。
张怀仁过来叫纪春山吃饭。我和他合力扶着他坐回轮椅。他本就有些乏力迟滞的左腿在发抖,他有些气喘。
秋容过来说:“都说让你带着复健师,你非不。这复健都耽搁两天了。”
“纪秋容,你是觉得我多两天的复健就会健步如飞吗?”
纪春山又和妹妹抬杠。
我不言语,只是赶紧蹲下来,握住他的脚腕,做些简单的按摩,直到他的腿平静下来。
张怀仁笑着打趣:“还是柠柠细心,你们俩顾着拌嘴,柠柠一言不发做实事。”
纪春山俯身拉我起来:“这丫头一直是这样。”
我不知道他说的一直这样其实是指我细心还是他说过我的习惯性顺从习惯性讨好。我听不出他是赞扬,还是不赞成我的习惯。
他晚上吃得很少,仅仅喝了点汤,吃了几片莴笋虾仁就不吃了,气的张怀仁大呼浪费他特意请来的老字号翔霖楼的厨师。
“你不舒服吗?”我问纪春山。
他朝我眨眨眼:“保持身材。”
我哭笑不得,他本就是清瘦型身形,薄薄的肌肉,匀称修长。如今他不良于行,身体孱弱,更是比从前清减不少,他竟然还说保持身材。
秋容笑着说:“柠柠。他呀,矛盾的很,你不来他就像吃了火药,朝我们发脾气。自己又不肯喊你来,怕你和朋友聚会被打扰会厌烦他。你来了,他倒是变脸很快,马上多云转晴。”
我本以为秋容这样点破纪春山,他会有些不高兴。可他靠着轮椅,左手习惯性按摩着不能动的右手,说:“对,柠柠来了我确实很高兴,新年嘛,齐齐整整比较好。”他转头和我说:“慢慢吃,翔霖楼的厨师也就二哥能请得动了。”
他不再动筷,也没有离席,只是坐在我身旁,和大家谈笑。
奇怪的。
只要他在我旁边,我莫名觉得很安心。
我转头看着他谈笑风声的样子,如果不看他坐着的轮椅,他和从前无异。他察觉到我看他,笑着转来说:“吃饱了?”
三个字温柔宠溺,像是在问小朋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再那晚表达心意之后,他的情意被暴露之后,他仿佛再也不加掩饰,每次和我通话,声音都有些从前没有缱绻温柔。
我点点头。
“好了,我陪不了你们晚上玩乐,柠柠,推我回去吧。我想躺一下。”
秋容和他们约了晚上喝酒唱歌,纪春山问我想不想去,我摇摇头。我这个人一向怕吵,更喜欢安静。当然,我更想和他在一起。
回到房间的纪春山被护工服侍洗漱。换上睡衣后,躺在床上。他有些抱歉说:“我累了,不能陪你多坐一会了。”
“没关系。这样也蛮好。”我趴在他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