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仍然在下。我手中的热茶却慢慢凉了下来。我沉入了回忆,不觉时间溜走,直到手上茶凉,才恍然惊醒。
回头看看我的小客厅,纪春山的作品赫然挂在墙上。异国他乡,求学生涯也走到尾声。纪伯伯前几日打来电话,说白祁家里人多次提起我们的婚事的事。我应允纪伯伯,毕业回去,就和白祁结婚。
秋容打电话来说我太好说话了。怎么爸爸说嫁谁就嫁谁。我安慰她,白家是商界新秀,纪伯伯有自己的考虑。
秋容愤愤不平,觉得这就是商业联姻罢了,都什么年代了,问我怎么不反抗。
我回想起来,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好反抗的。纪伯伯对我太好了,比我之前的爸爸们都要好,他供我读书,后来母亲生病,他几乎抛了工作陪着她周游世界,然后办了风光的葬礼。哪怕母亲去世后,我和纪家更无关联,他与我长谈几次,希望我不要有顾虑,留在家里,做他的女儿。
如今想来,距离我初到纪家已经过去近十年。从我到德国读研至今,也有将近三年没有回国了。我在海德堡读哲学,当年大学是在宾城读的,不知道选什么专业,纪伯伯说读经管类好些,读完进自家公司工作,我便填了经济学。纪春山知道后,叹了口气,说人不需要这样懂事。后来读研,纪春山让我出国读,出去看看,不要总在宾城,跨专业选了我喜欢的哲学专业。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双手交叠撑在手杖上,脸上是骄傲的神色,在他的客厅向他一众朋友说:“我妹妹,有出息。”
秋容在纽约读艺术。她从本科就去了美国,很少回国,美国的自由让她如鱼得水。我们经常通电话。秋容也算是我最好的朋友。
今年海德堡的雪很大,我站在窗前想了这么多,雪也不见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色渐渐暗了。我转身扭开台灯。
手机振动。
竟然是纪春山。
我来了海德堡,他很少主动联系我。三年来我们通话的次数恐怕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喂,哥哥。”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好像有些弱。
“什么时候毕业?”
“快了,再写论文了。”
“听说你回来要嫁给白祁?”
“嗯。”
“那小子有什么好?”
“但……也没什么不好吧。纪伯伯说……”
“别管我爸说什么!”他打断我,“简柠,你不欠纪家什么,不要总想着还。”
“欠的。”
“……”
纪春山良久没说话。只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而后他再次开口:“好,你既然觉得欠,读完书回来照顾我。”
“嗯?哥哥,你身体?”
“残废了。回来。照顾我。”
我心里骤然一疼。
“哥哥,你……怎么了?”
电话已经挂了。
我记得我离开时,他左腿有些问题,走路是跛的,但还不需要人特别关照。而且,他的侍者恐怕有将近十个,哪里还需要我去照顾。可他的身体,终究比不得常人,我不禁焦急起来。结不结婚好像已经不在脑子里,我只是担心他究竟怎么了。
那是十七岁。
我的课业渐渐重了起来。
妈妈很爱纪伯伯,两人时不时结伴出游。我每天忙着上课,周末还有补习班,时间被填的满满的。
总有人来家里,都是纪春山的朋友。他交友甚广,三教九流都有,在朋友中也是中心人物。有人叫他三爷,有人叫他三哥。我后来知道,宾城这些纨绔子弟圈,大哥叫程宇,是将门后代,年纪比纪春山大十几岁左右,如今也从政。二哥叫张怀文,也是显贵后代,老牌世家。三哥便是纪春山,纪家有政界渊源,只是纪春山爷爷去世立下遗训,后代不可从政,到了纪伯伯这辈几个兄弟都是名震一方的商界名流。只是我觉得纪春山好像,既不从商,也没什么正事,我搜索过他的名字,出来许多他的简介,都是天才青年画家和他的一个个画展,再就是他画作的拍卖价格。没有别的信息。
我也是上了大学才知道,纪三爷的由来绝不只是他善于作画而来,而是他是隐形大鳄,不光自己投资许多产业,而且年纪轻轻有不凡的社交和运筹能力,很多人的生意都是在他的斡旋下成交的。
有次我放学回来,纪家大客厅坐着几个人,点着烟,聊着什么。旁边的秋容已经蹦蹦跳跳过去打招呼。
“大哥好,二哥好。”
我也跟着点头。
程宇和张怀文也笑着和我打招呼。
“大哥,你上次给找人给我安排的通行证真好用,封了园的即安宫被我和柠柠玩了个遍。大哥你可真好呀。”
秋容撒娇道谢。
这就是特权。我早就听妈妈说,纪春山这些朋友,连起来能在宾城遮天。
程宇宠爱看着秋容:“我们秋容小公主又长高了。”
张怀文也按灭烟蒂,笑说:“大姑娘了,还撒娇。”
“二哥,我没谢你,你是不是吃醋。这样,我和柠柠假期要去国外玩,你家酒店让我们住一下。”
张怀文笑。“我说不让住,你就不住?”
“哼!就住就住!住最好的房间,不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