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在严茉初的陪伴和清晰的语音引导下,韩轻煜尝试将足迹延伸到了露台。海风带着更强烈的气息和声音扑面而来。她站在露台入口,覆盖护目镜的脸庞转向风来的方向,似乎在调整着感知的“焦距”。
“向前五步,是藤椅。地面是防腐木,纹理比地毯粗,小心脚下。”严茉初的声音如同锚点。
韩轻煜握紧盲杖,再次迈步。脚下的触感从地毯的柔软瞬间切换到木板的硬朗和清晰纹理,带来截然不同的反馈。海风拂过她的发丝和衣袂,带来更清晰的咸涩、远处鸥鸟的鸣叫、以及温泉池换水时细微的缓流声。这些信息流比回廊内复杂得多,她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整合。
一步,两步…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扎实。走到第三步时,她覆盖护目镜的脸庞忽然转向温泉池的方向。“水…在换?”她轻声问。
“对,每九十秒一次缓流。”严茉初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立刻肯定。
韩轻煜点点头,继续迈出第四步、第五步!盲杖的尖端精准地触到了藤椅的金属腿!
她摸索着,扶着藤椅扶手,缓缓坐下。海风毫无遮挡地吹拂着她,带来更广阔的、充满生机的“声音地图”。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着头,覆盖护目镜的脸庞沉浸在风中,仿佛在“阅读”这片全新的领域。
韩義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露台另一端的入口。他没有靠近,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妹妹沉静地坐在藤椅上的身影上。看着她被海风吹拂的银发,看着她覆盖护目镜却显得异常安宁的侧脸,看着她脚踝上那串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的、发出细碎声响的海草脚链。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总是冷峻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难以言喻的心疼,有深沉的欣慰,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松弛。他看了很久,久到海风似乎都带上了他无声的注视。最终,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那紧绷如岩石般的肩背线条,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松弛了下来。他转过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消失在露台的阴影里。这是他独有的、沉重如山却又温柔似海的守护方式。
夜幕低垂,海潮声温柔地漫上沙滩。韩轻煜和严茉初再次并肩坐在回廊的台阶上。韩轻煜的脚踝上,“沙滩歌谣”随着她轻轻晃动的脚尖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严茉初腰间的夜光贝壳散发着柔和的绿芒。
韩轻煜覆盖护目镜的脸庞仰望着夜空,那片流动的光感如同稀释的星河。她忽然抬起手,指尖在空中缓缓划动,不再是描绘无形的轨迹,而是模拟着——行走的姿态!指尖向前“迈出”,停顿,再“迈出”另一根手指,如同两只有生命的脚丫,在虚空中交替前行。
“今天…”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新奇的满足感,“…感觉…光之藤蔓…不再只是…向上爬了…”她的指尖在空气中继续着“行走”的动作,“…它们…也学会了…在暖沙上…留下…脚印…” 她将白日的行走突破,与感知世界里的“光之藤蔓”奇妙地联结、进化!
严茉初的心被这充满生命力的描述深深打动。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韩轻煜在空中“行走”的手指,将它们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嗯,”她的声音低柔如潮汐,“…脚印…很清晰…每一步…都带着…阳光晒暖的…沙砾的温度…” 她将韩轻煜的手引向自己腰间那枚温润的贝壳,“…贝壳…都帮你…记着呢。”
韩轻煜的指尖触碰到那枚熟悉的贝壳,感受到它被体温捂暖的表面。她微微合拢手掌,仿佛真的能感受到贝壳内部蕴藏着的、属于今日的温暖刻度:地毯的柔软触感、脚链的沙沙声响、露台海风的咸涩、藤椅木纹的粗粝、还有韩義博那道无声却沉甸甸的注视所带来的、奇异的安心感。
“贝壳里的…潮汐…”她轻声呢喃,指尖在贝壳光滑的弧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今天…涨得特别满…因为…装进了…第一串…暖沙上的…足迹声…”
严茉初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两人交握的手共同包裹着那枚温热的贝壳。海风低吟,潮汐永恒。脚踝上的石子贝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应和着远处海浪的节奏。在这片被足迹、沙砾、贝壳和无声守护温暖着的海岸线上,感知世界的藤蔓正向着更广阔的大地蔓延,每一步足迹的回响,都在贝壳无声的港湾里,汇聚成生命最坚韧的潮声。伤痕之上,生长出的不仅是光,更是踏向未知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