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巡京卫的成立真的起到了震慑作用,又或许是黑街那边并不打算真的与朝廷撕破脸,总的来说,暗影署那边并没有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段日子甚至算得上难得的安稳。
转眼间,便到了快过年的日子。
樊林搓了搓被冷得发红的手,往炉子里又加了块炭,看向盘腿坐在一旁的胡轩,抱怨道:“你这府里怎么这么冷啊,而且这火炉也不暖和。”
胡轩白了他一眼,掰下一瓣在炉边烤得暖暖的橘子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
“我这地方要是和你养心殿一样暖和,那岂不是僭越了?”
樊林并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揶揄,只是将外袍裹紧了一些,望着烧得火红的炭,伸出手取暖。他感受着热浪扑在掌心带来的暖意,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抬眸望向试图往嘴里塞整个剥了皮的橘子的胡轩,慢悠悠开口道:“过了年,就是第四个年头了吧。”
“啊?哦,是啊,怎么了?”没能把橘子整个塞进去的胡轩啧了一声,一边回应着樊林的话一边将半边橘子咬下。
樊林喃喃道:“咱们还得待多久啊?”
“谁知道呢,一辈子吧。”胡轩耸了耸肩,“当然也可能明天一睁眼就回去了。”
听胡轩的语气,似乎是并不想在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上深究下去,樊林也只得知趣地不再往下问,不过,环视一圈,胡轩这府上冷冷清清的,丝毫没有即将过年的气氛,唯一勉强称得上喜庆的,就只有解决完方才那个橘子后又打算继续吃的胡轩了。
仔细一想,穿越回来三年了,过年似乎都没怎么好好过。不,别提过年了,因为事务繁多,哪怕平日里大家也并没有什么聚在一起的时候,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全员到齐的“聚会”,还是平定叛乱后那一场宴席。
至于过年,因为刚穿越回来就正好赶上过年,浑浑噩噩地就过去了,第二次过年又因为平定叛乱,并未有闲心庆贺新年,第三次则是因为事务繁多就糊弄过去了,明天就是第四次过年了,再怎么想也该是时候好好过一个年了。
毕竟,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得好好把这一年的霉运给过过去才行。
想着,樊林眨了眨眼,轻声道:“明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就我们七个。”
话罢他看向胡轩,等待着胡轩的回答,但胡轩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呃,这个……可以是可以,但是……”
说着说着,他眼神开始不对劲地到处乱飘,樊林知道这是胡轩其实并不很乐意的表现,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当他看见胡轩腰间佩着的血玉就猛地明白了过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这样吧,我让我那几个小孩也来,你带着贺长卿,我再通知王玄逸和鹤湘,让她俩把秦申生和尉洺竹也叫来,如何?”
闻言,胡轩怔了怔,“嘶”了一声,担心地回道:“这样会不会对程渔和邓歆不太好……?而且,尉洺竹和鹤湘目前也没确定关系吧,要是有哪一方没有那个意思,不就尴尬了?”
听了他的担忧,樊林摇了摇头:“没事,这也可以说是针对黑街的应对策略的讨论会吧,至于那几个孩子,我也有事情要交代给他们。”
说完后,樊林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那这样的话,我也想让任一来,还有那个叫霍衡的人,听任一说,霍衡虽然并没有加入巡京卫,但一直在他夜间探查的时候协助他,也算是参与人员。”
听到樊林提起了霍衡,胡轩摇了摇头:“霍衡还是算了吧,过年还是让他陪他姑姑。”
“没事,让他姑姑也来呗……”樊林漫不经心地说着,却突然感觉气氛不对劲,他抬眸看了一眼胡轩,而胡轩也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突然,樊林想起来之前任一提起过的关于霍家的事情,尴尬地干笑两声,打消了主意,“算了,对,过年得陪家里人,那霍衡就算了。”
“嗯,那就行。”胡轩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就带贺长卿来了,说实话的,上次跟程渔吵完架后虽然跟她道歉了,但我总觉得还是很尴尬,如果只有我们七个人的话我真的应付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下一个橘子。
听了他的话,樊林也沉默了——从那时起他意识到了几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但这段日子他一直避免谈及此事,甚至像是在故意逃避问题。也罢,就借着明天的机会,尝试着改善一下吧,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放任不管了。
想到这,他站起身,开口道:“那好,我就回去写信告诉他们了,等会儿再给你说时间。”
“啊,太冷了我就不送你了,慢走。”胡轩嘟囔着,胡乱朝樊林挥了挥手当道别,樊林点了点头,走到门边时,却突然回头,看着再一次试图把整个橘子塞进嘴里的胡轩,慢悠悠开口:
“我觉得你还是别继续往嘴里塞橘子的好。”
“唔唔唔?”胡轩含含糊糊地回答,樊林勉强从他的语调中分辨出那是在问他为什么,于是他笑了一阵才继续说道:
“上一次见到这个造型,是往食材嘴里塞苹果的那道肉菜。”
闻言,胡轩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了樊林的意思,一时之间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拿起手边一个橘子朝樊林丢过去,樊林笑嘻嘻地跑开,躲过了胡轩的攻击,那枚当做武器的橘子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后落地,颇为落寞地躺在地上,胡轩无奈,起身想要捡回橘子,却因为盘腿坐太久,腿麻了而摔了个四脚朝天。
翌日,皇宫内。
见人员陆陆续续快来齐了,王玄逸环顾了一圈席上众人,察觉到还有个人未到时,凑到胡轩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程渔呢?怎么还不见她来?”
胡轩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随后才开口回答:“可能是梳妆耗费了太长时间吧,不过我估计也快到了。”
听了他的回答,王玄逸扁了扁嘴:“我都快饿死了啊。”
“你也是够心大的,真当今天就是来胡吃海喝的呀?”胡轩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秦申生应该坐在她身边的,但今天这俩不仅没有挨着坐,甚至隔了好几个人,察觉到这件事,胡轩疑惑地继续开口:“你跟秦申生怎么了?好久都没见你俩一起行动了,今天连坐都不坐一起了。”
闻言,王玄逸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赤铃出事之后,他莫名其妙跟我闹了一架,然后我就没怎么和他说过话了。当然,是他单方面冷战,我有好多次想找他说话,结果他都不理我。”
听着王玄逸声音里的烦躁,胡轩也猜出了十之八九,而且不知为何,他总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和自己还有点关系,毕竟从王玄逸在他身边落座开始,他就一直能感觉到来自秦申生的凝视。
胡轩被盯得坐立难安,抬眸看向秦申生冷淡的双眼,尴尬又讨好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表明这并不是故意的,但秦申生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他,半晌,不感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正当胡轩觉得满头黑线时,随着宫人的一声通传,姗姗来迟的程渔走进殿内。
她在王玄逸身侧的空位落座,胡轩担忧地朝她看了一眼——惊为天人的妆容,仔细看时,却能察觉到眼下花了大力气掩盖却依然没能完全遮去的乌青。
樊林也明显察觉出了程渔的不对劲,和胡轩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吩咐宫人传菜,宣告着宴席的正式开始。
先前樊林嫌准备每人的食案太麻烦,也显得关系并不太亲近,便在宴席前吩咐了御膳房按照寻常的小宴席那样上菜,由大家挑选自己爱吃的菜,于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菜肴便如流水一般一道道上了桌。
大家也将这一次宴席看为平常的宴会,席上的气氛并不拘谨。
鹤湘和尉洺竹坐在一起,尉洺竹每吃上一两口就要悄悄瞟一眼鹤湘,如此好几回,鹤湘终于沉不住气了,问尉洺竹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尉洺竹尴尬的笑了笑,说没有,但耳朵却有点红,这一切被邓歆看在眼里,他端起酒杯,躲在酒杯后面轻轻笑着。
瑚绣紧挨着樊林,小口小口喝着汤,但一个不小心,被樊林的夹菜的动作碰到,汤洒了一点出来,樊林夸张地道着歉,被瑚绣无奈地瞪了一眼。
王玄逸显然是饿急眼了,席上就属她吃得最香,饶是胡轩一开始并没有太大食欲,见了王玄逸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也不由得感觉饿了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程渔似乎也被王玄逸的模样影响到,原本有几分忧郁的神色渐渐消散,唇边多了一抹笑意,掏出手帕替王玄逸擦去嘴角的酱渍,絮絮叨叨着让王玄逸细嚼慢咽,王玄逸见她笑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笑嘻嘻说着“你还是笑起来漂亮”。
任一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微微叹了一口气,盛了一碗汤,却突然发现汤面漂浮着绿油油的葱花,动作一僵,开始仔仔细细将葱花挑出。
贺长卿低下头看着胡轩夹过来的肉,硬着头皮尝了一口,当将那一小块肉放进嘴里的那一瞬间,他双眼一亮,胡轩看着他的模样,又想起先前在胡府里贺长卿吃饭时的艰难表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