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白达的吩咐,婆子却像没听见似的,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动。
白雨跟着着急,悄悄朝肖氏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快些想办法。
“等等。”
婆子刚要动脚,便被肖氏拦住了。
白达见杵在一侧的婆子慢慢吞吞,本就一头雾水,这会儿更是摸不着头脑,皱着眉问:“夫人,你这又是做什么?”
肖霞脸色越来越难看,张了张嘴,却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理由来。
许楠伊陡然拔高嗓音,道:“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今日找白溪有要紧事,你们若是再敢阻拦,别怪我不客气。”
白达听得头皮发麻,冷汗当场冒了出来。
肖氏只得强作镇定,立刻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孔,赔笑道:“许小姐息怒,溪儿这几日身子不适正在养病,若是这会儿贸然见您,将病气儿传给您可就不好了。”
白雨也忙跟着上前,轻声劝说:“许小姐,我母亲说得也是,您千金贵体贵体,若是感染了风寒就得不偿失了,有什么事不如直接告诉我,我会将您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三妹妹。”
许楠伊冷笑一声,讥讽道:“就凭你们,也配?”
她突然改了主意,强硬道:“那我就把话挑明了,三日后是忠勇侯府老夫人的寿辰,白溪是我的朋友,我要带她一起赴宴,不管她今日是病着还是伤着,我一定要亲眼见到她。”
“忠勇侯府?”
那可是权贵高门,岂是他们家能轻慢的,更别说还有个丞相府横在前头,无论是哪一家,他都得罪不起。
重点是,白达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能让女儿出人头地的机会,见她们二人横加阻拦,脸色难看道:“你们这是存心要断我仕途,还不快去叫人。”
事已至此,肖霞知道已经瞒不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岂料“啪”的一声,白达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肖氏脸上,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还不快去叫郎中。”
这一巴掌下去。
肖氏整个人踉跄着倒在地上,左脸上赫然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痕,她捂着脸疼得直抽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与白达成亲已有数十载,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中大小事务,这些年来,白达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她说过,可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小庶女,当着外人的面动手打了她。
“娘!”
白雨惊叫一声,慌忙扑过去,眼眶已隐隐泛红。
白玥看着肖氏倒地,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她只是装模作样地蹲下,将搭在肖氏胳膊上,硬挤出了两滴眼泪。
这种把戏,她再熟悉不过了。
白达自是不理会肖氏,他神色卑微,低声道:“许小姐,实不相瞒溪儿受了伤,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床,不过您请放心,我已让人请了郎中过去诊治,绝不会耽误忠勇侯府老夫人的寿宴。”
“带路。”
许楠伊神情冷淡,显然不愿再浪费口舌,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白达连忙应道:“许小姐,请随我来。”
他引着许楠伊一路赶往白溪的院子,谁知院中空荡荡的,没见到人。
最终,两人路过一个废弃的破院子时,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张婆子,经过他们一顿盘问后,张婆子才老实交代了实情。
两人推门进了西厢房,一股恶臭发霉的味道直钻鼻子,周围更是脏乱不堪,地上扔着两个破碗,一个碗里装着剩饭残羹,另一个碗里的水早就浑浊不堪,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入口。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白溪正在昏迷,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几乎辨不出本来颜色,横躺在一张破旧的席子上,她脸色苍白如纸,鞭痕遍布全身,仿佛被遗弃的野狗一般毫无生机。
这是任由她自生自灭。
许楠伊冲上前,一把抱起浑身是血的白溪,她衣服上沾满血污,颤抖的手摸了摸白溪的额头,又探了探鼻息,声音哽咽:“还活着……她还活着……”
话完,她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滔天怒火,厉声质问:“虎毒尚不食子,她可是你的亲生的女儿,你们怎么忍心下这种毒手?”
白达望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脸色煞白,他原以为肖氏不过是小惩大诫,教训个两句,哪里料到竟把白溪折腾到命悬一线的地步。
他强作镇定,急忙撇清:“许小姐息怒!这件事全都是肖氏一人所为,我……我根本不知情!”
白达身子一摊。
完了。
这下全完了,不仅他的仕途会受到影响,还彻底的得罪上了许小姐,也就变相的得罪了丞相大人,他一个小小的九品散官,有几条命赔啊。
两人将白溪安置在了梅园。
这是刘薇生前的院子,她去世后,白溪一直独自居住于此,如今,她却被肖氏打发进那座荒废已久的破旧小院儿,还丢了半条命。
为了挽回局势。
白达特地从府外挑来两个小丫鬟,一个聪明伶俐,做事也麻利,另一个嘴甜乖巧,行事也稳当,好一同照料白溪的日常起居,同时又安排了一位手脚干净、经验老道的婆子,专职打点她的饮食与药汤,力求万无一失。
不仅如此。
他甚至还吩咐管家重新布置梅园,添置了数件上好的家具,床幔也换成了上等云锦,衣柜里塞满了新做的衣裳,件件裁剪得体、面料讲究,挑不出一处错误,他眼下还不满意,甚至亲自将房中的那只紫铜雕花暖炉也搬了过来,嘱咐下人每日调好火候,不许屋里有一丝凉气。
经过这一通折腾。
府中人都看在眼里,私下议论不止。
“老爷这是良心发现了,转了性子?”
“莫非老爷醒悟了?”
不明就里的人,还真以为白达顿悟,摇身一变成了疼女如命的慈父。
可事实上,这一切不过是表面功夫,特意做给外人看的戏,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这些年对白溪的漠视早已酿下祸根,加上肖氏虐待白溪的事,终究有瞒不住的那一天,若此刻不赶紧做些“弥补”,装装样子,等风声一紧,只怕他会倒大霉。
尤其是白溪。
如今被许小姐如此的看重,他更不敢掉以轻心和她生出嫌隙,只要她在许小姐面前随口抱怨一句,他都能受牵连。
因此,他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强撑着脸面扮演好这个慈父的角色。
“许小姐,您看……现在这样,可还满意?”忙前忙后的白达小心翼翼地问,话语里满是忐忑,生怕再惹得她不悦。
许楠伊并未答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白达心头一紧,脸上浮出一抹不安。
片刻后,许楠伊站起身,道:“虽说你这九品散官的官职的确不高,可倘若我将你们虐待原配夫人孩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呈给我父亲,你觉得,你这芝麻小官还能保得住吗?”
白达吓得面如土色,声音都变了:“请许小姐高抬贵手,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我一定改过自新。”
他心中更是惶恐。
这个官职原本就不是通过正途科举考取来的,如今真要闹到丞相跟前,那可是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三日后,本小姐会亲自来接白溪赴忠勇侯府老夫人的寿宴,在此之前,你最好掂量清楚,如何行事才不会自毁前程,莫要等到大祸临头再来哭天喊地,那就晚了。”
别看这小门小户,破事儿倒是一箩筐。
经过她这一通敲打,白达若还有点脑子就会明白该怎么做,如此,她才能安心地离府。
兰园。
白玥坐在屋内,听着丫鬟禀报白达今日的精心安排,她脸色愈发难看,片刻后,忽然抬手一挥,桌上的茶具应声落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屋中格外刺耳。
“哼,有了许楠伊撑腰,连待遇都变好了。”她冷笑出声,语气讽刺道,“父亲平日里连看她一眼都嫌烦,如今倒好,伶俐丫头、细心婆子,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里送,就连我惦记了许久的暖炉,也搬进了她的屋子,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竟要翻身不成?”
贴身嬷嬷劝道:“小姐莫要动气,三小姐终究只是庶出,哪怕再得宠,后头婚事还得由夫人点头,您是嫡出的长女,天生就压她一头,她不过是一时得势,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白玥不以为然,
她继续道:“嬷嬷,此言差矣,如今父亲对她看重有加,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敷衍,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这个庶女真要与我平起平坐了。”
又转头,对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继续问:“她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