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沙沙作响,秋千在桂树下轻轻摇晃。
晨光透过竹叶间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金影,扶倾懒洋洋地靠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荡着。她脸色仍然苍白,但精神已经好多了。
她硬熬过了发热期。
最痛苦的时候,她只能咬着被子打哆嗦,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可她还是不想回魔界。
回那个暗无天日,只有她一个人的小院子。
她熬了多久,哪吒就在她门外站了多久。
一言不发,一宿未眠。
“还疼吗?”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里留着被药碗砸到的淤青。
十步开外,哪吒枪出如龙,枪尖挑碎飘落的竹叶,每一下都带着狠劲。哪吒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眼神却比枪锋还利,他拢了拢衣襟,“死不了。”
竹院里陷入沉默,阳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光带。
扶倾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
就在这时,忽见少年瞳孔骤缩,竹枪破空而出,猛地钉在院门外的草地上,枪尾犹自震颤。
“啊!”
一声惊恐的惨叫声响起。
院门外传来窸窣响动,一个瘦高的身影从外面踉跄跌出,脸色煞白如纸,“英、英雄饶命!”
竟是前几日被吓跑的叶春生。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哪吒冷着脸,瞬移至枪前,一把拔出长枪,枪尖直指叶大夫的喉咙,“想死?”
“我、我来给扶倾姑娘送药……”陈大夫哆嗦着举起药包,“那日诊脉见姑娘气血两虚……”
哪吒眉头一皱,枪尖又往前递了半分,“她不需要。”
秋千吱呀一响,扶倾落地,“叶大夫有心了。”她接过药包时指尖在对方腕间一拂,悄悄化去他身上残留的魔气。
哪吒盯着那截相触的手腕,枪尖在地上划出火星。
陈大夫偷瞄浑身煞气的少年。
扶倾见状,冲他歉意地笑了笑,“我弟弟,性子急了些,您别见怪。”
“谁是你……”哪吒话音戛然而止。他手臂贴上来软软的身子,扶倾因体虚半依着他,温热的手掌按住他紧绷的肌肉,“吒儿,去沏茶。”
“不嫌弃的话,”扶倾温声道,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坐坐。”
哪吒脸色阴沉,哼了一声,丢开枪往里走去。
竹舍内茶香氤氲,叶大夫目光不时瞟向扶倾,少女挽袖露出的半截手腕如玉生辉,倒茶时垂发轻摇,晃得他耳根通红。
“这是我自己晒的竹叶茶,尝尝?”扶倾浅笑着把茶盏推过去。
叶大夫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多谢扶倾姑娘。”
砰!
哪吒重重搁下茶盘,底座裂了道缝。
“令弟…气血很足啊……”叶大夫干笑,又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哪吒。
“别理他,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哪吒气笑了,“扶倾你真是……”
扶倾见状,伸手过来在他后颈处捏了捏。
以前做噩梦,扶倾就会把他抱在怀里,捏捏他后颈肉表示安慰,意思是,我在这里,别怕。
这么说来,扶倾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了。
哪吒一口气没提上来,哑火了。
扶倾因为那天的事情自觉对不起叶春生,若是没有哪吒拦着,他不一定能完好地离开这间竹舍。可他明明是为了给她治病才来的。
扶倾从袖中取出银两和一枚香囊,“里面是安神的草药,叶大夫,一点心意,多谢您惦记。”
“这怎么好意思……”叶大夫脸红,推辞了诊金,却接过了香囊。
哪吒盯着那枚香囊,刚下去的火又冲上脑门,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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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生一走,哪吒猛地摔上门。
“弟弟?”
哪吒大步走到扶倾面前,声音压着怒意,“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你弟弟?”
“不然呢?还有更好的说法吗?”扶倾又躺回秋千上,轻轻晃动,“……童养夫?”
“你!”
哪吒脸一红,秋千绳被猛地攥住,声音难得有些没底气,“不要胡说……”
扶倾只是笑着看他,哪吒再次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他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睁开眼,里面隐忍的情绪更盛,“扶倾,你别太过分了。”
扶倾早知道哪吒是个只能顺毛捋的犟种,以前还有心思逗他两句看他炸毛,但是自从和他吵架以来,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怪怪的。所以扶倾不想和他起冲突,她只是蜷在秋千椅里,手里捏着酒瓶,一小口一小口地灌着,眼皮半阖不阖。
哪吒见扶倾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对呛,胸口一阵憋闷,“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你是猪吗?”
扶倾眼皮都没抬,慢悠悠翻了个身,背对他,声音懒散,“练你的枪,少管我。”
哪吒被她这态度噎住,咬牙哼了一声,委屈极了。
扶倾这回连话都懒得回,只抬手挥了挥,像是在赶苍蝇。她又喝了一口酒,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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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又在院中练了约莫半个时辰,额角沁汗,胸口微微起伏。他侧头去看扶倾,发现她竟真的睡着了。
酒壶歪倒在秋千上,几滴残酒顺着壶口滑落,浸湿了她的袖口。秋千椅微微晃着,她的头微微偏向一侧,露出纤细的脖颈,呼吸清浅,长睫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