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砚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相撞发出清响:“回陛下,周明远已招认与敌国左贤王勾结,私吞军粮银三十万两,其账本与沈家商号暗账吻合。”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半幅兵符:“另查获半幅‘虎符’,疑似当年先父遗物。”
殿内忽然响起倒抽冷气声。沈知意瞥见右首文官队列中,萧云薇的父亲萧丞相捏紧了朝笏,指节泛白如纸。而萧云薇本人,则穿着一袭月白长裙,站在后宫嫔妃之列,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虎符?”皇帝挑眉,“当年陆老将军战死沙场,虎符下落不明,今日竟能重现天日……陆爱卿,这虎符可完整?”
沈知意感觉到陆承砚指尖在袖中轻轻扣了扣——这是昨夜约好的暗号,意为“小心”。她按住腰间玉佩,掌心沁出薄汗:“启禀陛下,民女手中有一物,或许能与将军的虎符合璧。”
当沈知意将玉佩嵌入虎符凹槽时,金銮殿的阳光忽然变得格外刺眼。两块碎片严丝合缝,露出内侧用小篆刻的“镇北”二字,周围环绕着二十八颗算珠纹样——正是沈家商号的标志。
“好个‘珠联璧合’。”萧丞相忽然出列,“陛下,臣闻沈家当年私吞军粮,如今沈氏女又拿出这等信物,臣怀疑她居心叵测,恐是想借陆家军谋反!”
“萧爱卿慎言!”陆承砚攥紧剑柄,“沈氏女乃臣之妻,其父沈明远亦是为查周明远通敌案而死,何来谋反之说?”
萧云薇适时走进,指尖抚过鬓边金步摇:“陛下,陆将军与沈氏女新婚燕尔,难免被枕边风迷了心智。不如将虎符暂交陛下保管,以免生出祸端。”
沈知意注意到她发间金步摇的形制,正是去年敌国进贡的“并蒂莲”样式,与萧丞相袖口的刺绣纹样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沈砚之纸条上的“周与敌国勾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陛下,民女有一言。”
“准奏。”皇帝抬手示意,目光却落在她眼尾泪痣上。
“民女父亲生前曾言,”她取出父亲的算盘,算珠在殿内回响如警钟,“周明远私吞的军粮,皆通过萧氏布行运往敌国。若陛下派人核查萧氏布行近三年的流水账,便知民女所言非虚。”
萧丞相脸色骤变,朝笏“当啷”落地:“你……你血口喷人!”
陆承砚趁机呈上密档:“陛下,这是周明远的认罪书,其中提及萧氏父子多次为其提供运输渠道。”
皇帝翻阅密档的指尖忽然顿住,目光停在某页上,瞳孔微微收缩。沈知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纸上赫然写着“萧云薇与敌国质子暗通款曲”,落款处盖着周明远的私章。
“萧爱卿,这作何解释?”皇帝将密档甩在地上,玉石镇纸砸中萧丞相脚面,疼得他险些跪倒。
萧云薇却忽然轻笑,金步摇在她转身时发出细碎声响:“陛下,陆将军与沈氏女联手构陷臣父,不过是想独揽军权。再说了……”她忽然指向沈知意腰间玉佩,“那虎符既然是陆家之物,为何会在沈氏女手中?说不定她才是真正的通敌者!”
“够了!”皇帝拍案而起,龙案上的《贞观政要》被震得滑落,“来人,将萧氏父女暂行关押,待查清真相再作处置!”
锦衣卫上前时,萧云薇忽然扑向沈知意,指尖闪过寒光。陆承砚瞳孔骤缩,拔剑挡在她身前,刀刃擦过萧云薇鬓角,削落几缕青丝。
“陆承砚,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萧云薇被拖出殿外时,恨意几乎要将人灼伤,“陛下,陆家军虎符现世,您就不担心……”
“闭嘴!”皇帝厉声喝止,却在与陆承砚对视时,目光微微闪烁。
沈知意跟着陆承砚踏入后宫时,檐角铜铃恰好响了十二声。她摸着袖中皇帝赏赐的翡翠镯子,冰凉触感让她想起父亲入狱那晚,母亲也是戴着这样的镯子,将她藏在衣柜里。
“皇后娘娘有请陆将军夫妇。”
坤宁宫的宫女掀起明黄帷帐,沈知意看见皇后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拨弄着串佛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平安”二字。
“见过皇后娘娘。”陆承砚行礼时,护心镜上的桂花刺绣露出一角。
皇后目光微凝:“陆将军这护心镜……可是新绣的?”
“回娘娘,”沈知意福身,“是民女昨夜赶工绣的,祈愿将军平安。”
皇后忽然轻笑,佛珠在指尖转过三圈:“沈氏女倒是有心。哀家听闻,你昨夜在破庙遇刺,可有伤到哪里?”
“劳娘娘挂怀,民女无碍。”沈知意注意到皇后袖口露出的红绳,与陆承砚发间的一模一样,“倒是娘娘,这佛珠……”
“哦,这是哀家替陛下抄经时用的。”皇后抬手示意宫女上茶,“听说你善经商,哀家宫里的胭脂水粉铺子,倒想请你管管。”
茶盏递来时,沈知意嗅到淡淡杏仁味。她指尖轻颤,险些打翻茶盏,却见陆承砚已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茶盏与自己的调换。
“皇后娘娘谬赞,”他端起茶盏,却未饮下,“臣妻初入京城,恐难当大任。若娘娘不嫌弃,臣妻可先从月例账目查起。”
皇后眼底闪过不悦,却在此时,有宫女匆匆来报:“娘娘,老夫人突发急症,将军府请少夫人速速回府!”
将军府后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沈知意冲进老夫人寝室时,正见翠儿举着空药碗发抖:“小姐,老夫人喝了燕窝粥就昏迷不醒,大夫说……说中了乌头毒!”
陆承砚伸手按住老夫人脉搏,脸色瞬间阴沉:“乌头毒?府中膳食不是由你亲自管?”
“将军恕罪!”翠儿“扑通”跪地,“今日的燕窝是厨房新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沈知意瞳孔骤缩,想起坤宁宫那盏杏仁茶——乌头与杏仁同食,毒性会加倍。她摸出父亲的算盘,迅速拨动算珠:从金銮殿到将军府,恰好一个时辰,而乌头毒发时间,正是一个时辰。
“去把厨房管事叫来。”陆承砚解下护心镜,递给沈知意,“你守着祖母,我去查。”
沈知意触到护心镜上的桂花刺绣,忽然想起皇后看见刺绣时的异样眼神。她低头看向老夫人枕边的佛珠——正是坤宁宫宫女刚才送来的“平安礼”,每颗珠子上的“平安”二字,竟与皇后那串佛珠的笔迹一模一样。
“翠儿,”她轻声道,“去把这串佛珠浸在醋里。”
“啊?”翠儿愣住,“为什么?”
“你照做便是。”沈知意攥紧老夫人的手,发现她指尖泛青,正是乌头中毒的迹象,“再去熬些绿豆汤,越快越好。”
当佛珠在醋中渐渐显出暗纹时,翠儿惊呼出声:“这是……敌国文字?”
沈知意盯着珠子上的“杀”“陆”等字样,想起沈砚之纸条上的“敌国奸细”。原来皇后赏赐的佛珠,竟是敌国传递消息的密信,而老夫人中毒,不过是为了引她回府,趁机搜查虎符。
“小姐,将军在库房发现了这个!”翠儿捧着个木盒进来,里面装着半块玉佩,与沈知意的玉佩恰好能拼成完整的“明远”二字。
她忽然想起父亲灵位上的字迹,指尖抚过木盒内侧,竟摸到刻着的“清月”二字——那是陆承砚母亲的名字。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当年苏夫人与我母亲是结拜姐妹,这玉佩本是一对,父亲与陆老将军用它来传递军情。周明远害死父亲后,又伪造苏夫人通敌证据,就是为了拿到这能调动陆家军的虎符。”
更漏敲了七下,陆承砚回来时,铠甲上沾着几点血渍。他身后跟着浑身发抖的厨房管事,怀里还抱着个襁褓——竟是萧云薇安插在府中的奶娘,负责给老夫人送燕窝。
“都处置了。”他将管事丢在地上,目光落在沈知意手中的佛珠上,“皇后那边,我已让暗卫盯着。”
沈知意将木盒递给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将军可曾想过,当年陷害两家的幕后黑手,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陆承砚忽然攥住她手腕,将她抵在廊柱上。月光穿过葡萄藤,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涛骇浪:“你怀疑……是陛下?”
子时的城西枯井比往日更阴森,沈知意攥着半块玉佩,听着井中传来的滴水声,忽然想起父亲临死前的话:“知意,若有一日你觉得危险,就去城西枯井,那里有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小心。”陆承砚先她一步跃下,剑刃在黑暗中划出火星,“这里有机关。”
沈知意跟着跳下,触到井壁上的凸起——竟是算珠形状。她按照父亲教的“九归口诀”按下,只听“咔嗒”一声,石壁缓缓打开,露出一间密室。
密室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个檀木匣,匣上刻着“沈氏”二字。沈知意认出那是母亲的笔迹,指尖在匣盖上抚过三圈,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锦囊,里面装着的正是开启木匣的钥匙。
匣中躺着半卷《商道宝鉴》,还有一封泛黄的信笺。她认出那是母亲的字迹,刚读两行,便觉浑身血液凝固:
“知意,若你看见这封信,娘已不在人世。你父亲与陆老将军皆因追查‘赤霄案’而死,此案牵涉当今陛下当年谋逆之事,周明远不过是枚棋子。陆家军虎符乃先帝亲赐,可陛下忌惮陆家势大,遂设计陷害……”*
“赤霄案?”陆承砚皱眉,“那不是二十年前的宫廷秘闻?据说先帝暴毙,与一枚叫‘赤霄’的玉佩有关。”
沈知意点头,翻到信笺背面,只见用朱砂写着:“赤霄即虎符,得之可证陛下谋逆。”
回到将军府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知意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眼尾泪痣竟红得滴血,像被人用朱砂重新点过。她摸出陆承砚的护心镜,将母亲的信笺塞进夹层——那里还躺着她昨夜绣的桂花,花瓣上似乎还沾着他的体温。
“知意,”陆承砚忽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块染血的布料,“这是在萧云薇宫里搜到的,你看。”
沈知意接过布料,看见上面用金线绣着“赤霄”二字,绣工与皇后的佛珠如出一辙。她忽然想起皇帝把玩的羊脂玉扳指,那上面的纹路,竟与“赤霄”二字的笔锋一致。
“看来我们猜对了。”陆承砚抬手替她拂去鬓角碎发,指尖在她泪痣上轻轻划过,“当年陛下还是皇子时,私铸虎符谋反,被陆老将军与沈伯父发现,遂设计将他们灭口。周明远、萧丞相,都是他的人。”
沈知意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疲惫,却也有释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将军府已经不安全了。”
陆承砚忽然笑了,笑得像边疆的风,狂放而炽热。他从袖中取出完整的虎符,塞进她掌心:“从今日起,你不是沈家女,也不是陆家妇,你是能号令陆家军的‘赤霄主人’。”
“可我……”
“没有可是。”他忽然低头,吻落在她眉心,“我说过,我的命归你了。而陆家军,永远只认虎符,不认天子。”
卯时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沈知意新绣的霞帔上投下金线。她摸着袖中的虎符,听着陆承砚在廊下与暗卫交代事宜,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商道如棋局”。
原来人生这盘棋,最妙的不是算尽机关,而是遇到那个愿意让你“悔棋”的人。
“小姐,”翠儿捧着件披风进来,“将军说今日天冷,让您披上这个。”
沈知意接过披风,发现里面掉出张纸条,上面是陆承砚的字迹:“待此事了,带你去看江南萤火虫。”
她轻笑,将纸条折成纸船,放进妆奁里。算珠声在她脑中响起,这次她算的是——从今天起,离三年之约还有一千零九十二天,但她忽然希望,这场契约,永远不要有到期的那一天。
第四章赤霄泣血
沈知意将虎符系在腰间,外袍下的缎带勒得她肋骨生疼。陆承砚站在她身侧,铠甲上的狼首图腾被晨光镀成金色,护心镜里露出半片桂花刺绣,像极了昨夜她缝进去时的模样——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缎面上,竟比桂花还要鲜艳。
“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酒,冷冽中带着灼热,“一旦踏出这扇门,就再无回头路。”
她摸出父亲的算盘,算珠在掌心发出细碎声响:“从周明远害死父亲那天起,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陆家军的黑旗在朱雀街上猎猎作响,五千铁骑踏碎薄冰,马蹄声震得沿街商铺的门板嗡嗡作响。沈知意坐在马车上,透过窗帘缝隙,看见百姓们惊恐的目光——他们不知道,这支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军队,此刻要去清的,是天子脚下的君侧之患。
“少夫人,”驾车的暗卫压低声音,“将军已命人封锁九门,金銮殿周围三步一岗。”
她点头,指尖抚过腰间虎符,想起昨夜陆承砚说的话:“陆家军只认虎符不认人,当年先帝赐符时曾言‘见符如见朕’,如今正好用它来清君侧。”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沈知意刚掀开帘子,便看见皇帝站在城楼之上,手中握着柄鎏金剑,剑尖挑着幅画卷——正是她母亲的画像。
“陆承砚!”皇帝的声音带着颤抖,“你真要为了个商女,犯上作乱?”
陆承砚翻身下马,铠甲撞击地面发出清响:“陛下可知,当年陆老将军与沈明远为何而死?”
“朕当然知道!”皇帝挥剑斩断画卷,“他们私通敌国,死有余辜!”
“是吗?”沈知意走上前,虎符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那陛下手中的‘赤霄玉佩’,又从何而来?”
皇帝脸色骤变的刹那,沈知意听见弓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陆承砚旋身将她护在身后,长剑舞出银芒,竟在瞬间击落数十支弩箭。她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这才发现他肩甲已被射穿,鲜血顺着锁骨下方的“砚”字刺青缓缓流下。
“承砚!”她惊呼出声,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推给暗卫。
“带她去偏殿!”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沈知意被暗卫拖走时,看见皇帝身边站着个灰衣僧人,正是昨日在慈恩寺替老夫人祈福的那位——他手中握着串佛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与皇后那串相同的敌国文字。
偏殿的门缝里漏进阳光,沈知意数着更漏,忽然想起父亲教她的“袖里吞金”算法。从辰时到巳时,一共三百六十秒,而陆承砚已经在金銮殿里,独自面对皇帝的伏兵三百六十秒。
“少夫人,您听!”暗卫忽然压低声音。
殿外传来兵器相撞声,还有陆承砚的怒喝:“陛下豢养死士,私通敌国,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皇帝的笑声里带着癫狂:“证据?朕就是证据!来人,把‘陆承砚通敌密信’拿上来!”
当宦官展开那卷黄绢时,沈知意只觉浑身血液凝固。绢上的字迹竟与陆承砚的笔迹一模一样,明明白白写着:“臣陆承砚,愿以陆家军为聘,助左贤王夺嫡。”
“不可能!”她撞开偏殿大门,虎符在腰间晃得人眼晕,“这字迹是伪造的!”
皇帝阴冷一笑:“沈氏女,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会调虎离山?这密信,可是从你弟弟沈砚之身上搜出来的!”
沈知意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半步。她想起昨夜沈砚之偷偷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姐,我去敌营找赤霄”,却不想竟中了皇帝的圈套。
“陛下怕是忘了,”陆承砚忽然擦去嘴角血迹,“臣的字迹,向来是‘砚’字末笔带钩,而这密信……”他挥剑斩断黄绢,“分明是左手写的。”
皇帝脸色一白,灰衣僧人忽然挥袖射出毒针。陆承砚旋身避开,却见沈知意已扑到他身前,短刀划破僧人衣袖,露出里面的刺青——正是敌国左贤王的狼首图腾。
“你是左贤王的人!”沈知意惊觉,“皇后、萧云薇,都是你们的细作!”
僧人冷笑,佛珠突然散开,每颗珠子里都飞出细小的毒蜂。陆承砚迅速扯下披风,将沈知意裹在里面,毒蜂隔着布料蜇他,他却像感觉不到疼般,挥剑砍向僧人咽喉。
“承砚,小心!”沈知意看见僧人手中多了把匕首,正刺向陆承砚后心。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推开他,匕首擦过她腰间,虎符“当啷”落地。
鲜血染红霞帔,沈知意却笑了。她看着陆承砚惊恐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样真好——他眼里有她,不再是契约里的虚影。
“知意!”陆承砚接住她,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撑住,我带你去找太医!”
“先杀了他……”她指着僧人,“虎符……”
“虎符在此!”老夫人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来,她由翠儿搀扶着,手中举着半块玉佩,“当年苏清月临死前,将虎符一分为二,如今合璧之时,正是奸人伏法之日!”
当老夫人的玉佩与沈知意的虎符合而为一时,金銮殿的地砖忽然裂开,露出下面的密室。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枚雕龙刻凤的玉佩——正是传说中的“赤霄”。
皇帝见此情景,忽然瘫坐在龙椅上,手中鎏金剑“哐当”落地:“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一切,都是先皇后安排的。”老夫人咳嗽着走近,“苏清月临死前,将赤霄的秘密告诉了我,她知道,只有陆家军,才能守护大靖的江山。”
沈知意强撑着起身,摸出母亲的信笺:“陛下当年私铸虎符,勾结敌国谋反,害死陆老将军与我父亲,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皇帝忽然狂笑,笑声里带着哭腔:“朕是天子!天子做的事,就是天命!”
陆承砚握紧长剑,剑尖抵住皇帝咽喉:“天子?天子也得讲道理。今日,臣要替先皇,清理门户!”
申时的阳光洒在金銮殿的匾额上,“正大光明”四字被照得透亮。沈知意躺在软榻上,看着陆承砚替她包扎伤口,忽然觉得这一切像场梦——皇帝被废,新帝登基,陆家与沈家沉冤得雪,而她,终于不用再算着日子等和离。
“还疼吗?”陆承砚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腰间的纱布,“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江南看萤火虫,再去城西枯井,把你母亲的遗物都取回来。”
她轻笑,摸出袖中的算盘:“好。不过……”
“不过什么?”
“我在想,”她将算盘塞进他掌心,“三年之约,是不是该改改了?”
陆承砚一愣,忽然笑了。他低头吻住她唇畔,算珠在两人之间发出清脆声响,像极了初遇时红盖头下的心跳。
“不用改。”他轻声道,“从今天起,契约作废。往后余生,我陆承砚,只做你沈知意的夫君。”
三个月后,江南的萤火虫漫天飞舞时,沈知意站在“知意商行”的二楼,看着陆承砚在楼下和牧民讨价还价。他今日没穿铠甲,只着一身青衫,腰间挂着她送的算盘吊坠,里面装着半块虎符——余下的半块,已经溶进了他的护心镜。
“夫人,将军又在砍价了!”伙计笑着跑来,“他说要替您省银子,给小少爷买拨浪鼓!”
沈知意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上扬。她看见陆承砚抬头望来,眼里映着萤火虫的光,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
“承砚,”她轻声唤他,“该回家了。”
他笑着点头,手里攥着刚买的糖葫芦,三步并作两步上楼。阳光穿过他发间的红绳,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与她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圆满的画。
算珠声从远处传来,那是沈砚之在教新伙计算账。沈知意靠在陆承砚肩头,忽然明白——最好的契约,从来不是纸上的字,而是眼前人,是余生里,每一个有他的烟火人间。
番外一:《小将军与拨浪鼓》
永徽四年,立夏。
江南的梅雨淅淅沥沥,沈知意倚在“知意商行”二楼的美人靠上,看着陆承砚在雨中笨拙地哄着婴儿车里的女儿。小家伙攥着拨浪鼓,正把口水滴在父亲刚擦亮的铠甲上。
“轻舟别闹,”陆承砚用指尖替女儿擦掉口水,铠甲上的狼首图腾被雨水洗得发亮,“再闹爹爹可要打你小屁股了。”
话音未落,婴儿车里突然传来“咯咯”的笑声。沈知意低头一看,只见自家夫君正用算珠串成的拨浪鼓逗女儿,算珠碰撞声混着雨声,竟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将军,”她笑着摇头,“哪有让孩子玩算珠的?小心她以后只认银钱不认人。”
陆承砚抬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不认人也好,只认她娘就行。”
话音未落,轻舟突然抓住他发间的红绳,用力一扯。陆承砚闷哼一声,发冠散落,墨色长发披在婴儿车上,倒像是给女儿搭了顶黑发织的帐篷。
沈知意笑得直不起腰,忽然想起去年今日,陆承砚还在金銮殿上挥剑斩敌,如今却在雨中给女儿当“帐篷”。她摸了摸腰间的算盘吊坠,里面装着半块虎符——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夫人,”陆承砚抱着女儿上楼,铠甲上沾满了泥点,“我让人从北疆带了些葡萄干,你尝尝?”
沈知意接过葡萄干,却发现里面混着几颗算珠。她挑眉看他,只见他耳尖微红,像极了初吻那晚的模样。
“轻舟抓掉了拨浪鼓上的珠子,”他别开脸,“我想着……废物利用。”
沈知意轻笑,将算珠收进袖口。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陆承砚的铠甲上投下七彩光晕。轻舟挥舞着拨浪鼓,算珠声与她的笑声交织,成了这江南夏日里,最动人的乐章。
番外二:《暗卫的烦恼》
永徽五年,中秋。
陆家军暗卫统领陈七站在将军府角门外,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发愁。里面装的是沈知意亲手做的桂花糖糕,却被他家将军捏得不成形状——显然是路上饿了偷吃的。
“陈统领,”门房小厮憋着笑,“将军又去偷吃少夫人的点心了?”
陈七欲哭无泪,想起昨夜接到的命令:“本将去给夫人送夜宵,你在门口守着。”结果不到一炷香时间,陆承砚就空着手出来,还拍了拍肚子:“夫人手艺见长。”
更让人头疼的是,今早沈知意问起糖糕时,陆承砚竟面不改色地说:“被轻舟打翻了。”而此刻,小郡主正在庭院里追着猫跑,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
“陈七,”陆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把库房第三排的蜜饯拿来,夫人说要给轻舟做糖葫芦。”
陈七转身,看见他家将军嘴角还沾着桂花碎屑,不由得叹了口气。想当年,陆承砚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暗卫们都怕得要死,如今却成了个偷吃夫人点心的“妻管严”。
“是,将军。”他无奈应下,却在路过厨房时,看见沈知意正往糖糕里加核桃碎——那是陆承砚最爱吃的。
原来有些事,根本不用暗卫来查。陈七摸了摸腰间的狼首令牌,忽然觉得,这样的将军府,倒比北疆的星空还要温暖。
番外三:《和离书》
永徽十年,除夕。
陆承砚看着书案上的宣纸,提笔在“和离书”三个字上画了个大叉。窗外传来轻舟的笑声,她正和弟弟砚安在院子里放烟花,沈知意站在一旁,手里攥着刚蒸好的年糕。
“承砚,”沈知意推门进来,“你在写什么?”
他迅速把宣纸揉成一团:“没什么,练字。”
她挑眉,从他袖中抽出另一张宣纸,只见上面写着:“妻沈氏,性聪慧,善经商,娶之,吾之幸也。”
陆承砚耳尖发烫,想起十年前那个冷夜,他在婚书背面写下“和离”二字的情景。如今,那些字早已被岁月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满室的烟火气。
“其实……”他忽然开口,“我今天翻出了当年的婚书。”
沈知意一愣,想起那个被红烛泪浸透的夜晚:“哦?上面的字该褪色了吧?”
“没褪色,”他轻笑,“反而越看越觉得,幸亏当年盖了那个章。”
她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明白,有些契约,从一开始就不是束缚,而是命运递来的红线。
轻舟忽然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纸:“爹爹,我写了‘和离书’!”
陆承砚大惊,接过纸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爹爹不许抢我的糖糕,不然就和你‘和离’!”
沈知意笑得直不起腰,轻舟趁机爬上书案,拿起毛笔在陆承砚脸上画了只小乌龟。砚安跟着进来,手里举着真正的和离书——那是十年前未写完的半张纸。
“父亲,”砚安认真道,“这纸能卖钱吗?上面有您的印章。”
陆承砚看着两个孩子,又看看笑出泪的妻子,忽然觉得,这世上最珍贵的“契约”,莫过于此——不是纸上的墨字,而是眼前人,是岁岁年年,永不褪色的真心。
他伸手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沈知意靠在他肩头,窗外的烟花正好炸开。算珠声从远处的商号传来,那是属于他们的人间烟火,亦是永不和离的,生命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