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般的一句话,众人皆怔了片刻。
离别之事太过突然,琅羲探问道:“玄策军不是要驻扎怀远数月,校尉与谢护卫为何要急着离开?”
谢骋回道:“实是事出有因,不得不辞。这些时日在观中承蒙照拂,已是多有叨扰。俗话说‘客去主安’,我与子竞若再久留,反倒过意不去了。”
羽涅顿时联想到何仁之一事,但不见他们明说,她也不好点破,只是问:“如此说来,那二位可是要回定北边军府去?”
她不清楚何仁之的案子具体到了哪一阶段,误以为他们要率兵离开。
“怀远军务尚未完成,明日未时,我二人还要去府衙审理何仁之一案。”
“审理何县令?”琅羲疑惑出声,语气恰有自己听错之意。
刘婶眼珠子瞪得溜圆:“哎哟喂!两位郎君要审那个能一手遮天的官老爷?我这没听错罢?”
话说到这份上,便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羽涅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终是憋不住,望向对面坐着的少年:“这事儿可以说么小郎君?”
她叫他小郎君叫得顺口,一时没改过来。她这几日叫得多了,其他人也已习惯。
子竞启唇:“但说无妨,此事已非机密之事,反正明日一过,满城都会彻底知晓。”
他这么一说,她不再有所顾虑,便把听到关于何家的事,一一给琅羲等人复述一遍。
其中包括了他们二人在回观路上说的,但这里面,她没有讲述关于她对玄策军来怀远的谋划推论。此事放在此时说,显得不合适。
左耳听得贪赃枉法倒不足奇,右耳竟闻何家卖国求财,这倒是惊了其他几人一惊。
刘婶拍腿大骂:“好一个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居然勾搭外贼,这般数典忘祖的勾当,对得起他家祖宗吗?”
“还何人知何人知(何仁之),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呦!这不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吃里扒外的卖国贼了。”
听罢刘婶这一通骂,羽涅不禁比了个大拇指:“咱们刘婶好口才,妙语连珠的,这番话说得痛快。”
刘婶圆润的脸庞笑开了花:“还不是你们教我认字的功劳,如今可算派上用场了。”
二人互相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别提多自豪。
听闻何仁之下了大狱,向来温婉贤淑的琅羲,面上都畅快起来:“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何仁之作恶多端多时,今日终遭天谴,真是老天有眼。”她转向子竞二人,称谢道:“多亏有桓校尉、谢护卫这样的清流当政,我等普通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如今能得见青天,实在是怀远之福。”
“你们玄策军,真是干了好事哩。”刘婶不忘在一旁附和。
子竞笑意不深地:“为民除害,乃我等职责所在,诸位不必挂怀。”
他话音落地,羽涅好奇问:“那明日,你们去府衙审完何仁之,会立即将他问斩么?”她虽不懂办案流程,但对这种鱼肉百姓的贪官,向来觉得早些送他们下地狱才好。
“恐怕不能。”子竞撩起眼皮瞧她。
“为何?证据确凿也不能杀?”她实属不解。
他夹起块清炒豆腐,放进碗中:“天子晏驾,国丧期间,停刑止杀。百日丧期过了,才能送囚犯上刑场。”
听闻皇帝驾崩,其他四人半晌蹦跶不出来一个字。
羽涅到底是后来者,对帝王死了这种事没太大感受,也是最先回过神来的那一个。
她心念,原来那日城中急报,说的是天子薨之事。
“圣上驾鹤西去,这样重要的事,怎不见衙门昭告?”她问。
天子哀诏到达当日,官员皆需披素服,头戴乌纱帽黑角带子。斋戒三日后,公开宣读诏书。
可直至今日,官府都无任何动作,
谢骋道:“急报到达当天,柔然人正好攻城,何仁之自然而然将此事耽搁。后面几日里,他忙着派人监视我们,忙着为自己洗脱嫌疑,更没空哀诏一事,心思也没在这上面,于是拖到了现在。”
琅羲攒眉蹙额:“天子宾天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都敢玩忽职守,何仁之当真胆大包天,即便此番能洗脱通敌嫌疑,难道他就不怕太守闻风弹劾?”
州郡太守,实为县令之司宪,总揽督察之权。琅羲有此一问,原也在情理之中。
子竞听罢,笑了声:“定州郡太守若真恪尽职守,何仁之岂能猖狂至此”
琅羲一怔,郡太守在定州风评向来清正,从未有错。哪怕何家与他为姻亲,也从不徇私。
前两年旱灾之时,何仁之救灾不力,太守赵书淮亲自到场督促,将何仁之骂了个狗血淋头,完全不留脸面,自己还掏了腰包。
此类之事不胜枚举……
可子竞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羽涅也听出了不对,讶异不已:“你是说…这两人狼狈为奸?”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折子戏里常有的桥段。”子竞话说得已经非常明了。
“难怪…难怪……”羽涅感叹赵书淮做戏能力之强,简直令人敬佩,气愤道:“我原以为,是何仁之欺上瞒下的本事了得,熟知人家两个根本是一丘之貉。”
琅羲等人闻言默然,面上神色几经变幻,终是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