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伊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树缝间漏下的斑驳的光影,如同一幅生动的水墨一派壁影画,在地上明明灭灭地迷离变幻摆动,就如现在这雾里看花的局势一般,宛如万花筒里的世界,多变而虚幻。让人看不清日后的路,甚至就眼前也是虚实难测。“赌也是赌,不过是看看中殿对于此事究竟是何种态度罢了。若是她真的如此,即使看不穿这背后之人和她的用意,至少也明白了中殿的态度。焉知她这心里,又何曾不是为了赵氏,存了与主上作难的心思。”
妍伊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多大情绪,只是淡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她不甚相关的事实推论一般。自从具尚宫明示了妍伊李润的利用心思,玉壶也就跟着妍伊断绝了对于李润之前的那份美好的希望与猜想。从前有多欣羡李润对于妍伊的真心,构建的故事有多么绮丽唯美,现在回看来当初的念想就有多可笑。那个故事里的风花雪月就好比少女梦境里的梦幻泡影,好比一本自己想象出来的绝恋小说话本,最终只是活在了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里。回首向来锦簇处,也不免有些乱花迷人眼,看不清哪里是真正的鲜花,哪里又是美化了的富贵绢花。
良久,玉壶看着不知何时停了步履,对着湖水有些出神的妍伊,低低地耳语似的说了一句:“也许,娘娘也是因为太想明白,这镜象缤纷里,何为真,何为假,何为实际,又何为虚幻吧?”
就如在这规行矩步而严整拘束,规矩大过天的王宫里,人的心究竟是依着法度而做出的判断,凭着道义而行,还是因着权和欲,在改建梦中世界与现实冲突又妥协,最终还是要冷冰冰地大局着眼忽视一些东西,利用法度,最终只是为了达到自己内心的目的,或者完成自己所谓的目标。
妍伊没有说话,玉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仿佛过了许久,才恍惚听到妍伊的一句轻渺的回话:“或许,有的呢。”
或许是内心的锋芒与天性里隐藏的不羁更愿意以这种最直截了当却也失之妥帖的法子为自己摆脱流言的侵袭,也或许,是内心其实还想着,对宫中人上位者的真实想法做出一番试探。在李润的种种表现与点滴事件后,年纪轻轻的她,也有些不能确定,眼见是否都为实。这一招看似张扬的路数,或许也带了对于她所从来不甚多么熟悉的上位人心理的小心而谨慎的试探。
今日交泰殿陈情一事,很快就传遍了王宫各处,而赵慈随后的真抓实干也使得此事更加的脱离了原本几乎所有人的控制范围。一时之间,几乎整个宫里人都知道,为了这些日子的流言,两位娘娘先后出手,把宫里的宫人几乎个个盘查了个遍。而在这浩大的声势下,几乎人人都发现,中殿此次对于宫人的来历出处盘点的极为详尽,就连宫人的入宫时间,何人引入,家庭状况及成员关系等,都一一记录在册,条分缕析般地,愣是从出处人际上,对于流言的广传,进行了溯源。
此事自然也迅速惊动了勤政殿和慈庆殿。主上和大妃也先后过问了此事。傍晚,李润在大妃处用过晚膳后,径直来到了嘉华堂,待屋内只有玉壶与具尚宫以及妍伊三人后,李润劈头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听得你今日去交泰殿前戴罪陈情了?怎的去前不曾和我知会一声?”
妍伊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却不欲和他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牵扯,遂只淡淡说道:“是。我今儿交泰殿前言流言于我的危害,用了主上清者自清一论的新见,立陈流言放任的后果。若是我不能清誉复回,怕是不配为后宫,只怕是要废位离宫才使得。如此说项,最终中殿娘娘应允了我所求,这才有了今日娘娘盘查宫人来历一事。”
李润气结:“怕是听到流言之初,你就在盘算着如何独个解决这些了吧?你兵行如此险招,事先也并不让我知晓半点,更是对我绝口不提你的打算想法!就因了我前儿对你的实言布公,你如今是宁可拿自己去搏,也不愿信我能够替你哪怕参详多思一二了?”
妍伊短促地笑了一声,侧头看向李润,神色古怪:“信?参详?多思?实言布公?既然主上如此说项,那么妍伊如今就问主上一句。主上对于妍伊这个人,究竟是主子,君上,还是李润,泽温?您对于妍伊以泽温身份表明心意的时候,是真的以一个少年郎的心真情流露呢?还是用君上对于臣下得力可堪大用的心情为了嘉励臣下尽心搏命而淬取出的真心实意?封为妃嫔也罢,给予位份殊荣也罢,您哪一次不是志在必得?无论您想做什么,哪一次我是否加入参详于您的打算又有何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