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此事,自然还能与中殿心无芥蒂相交,为她做事,两肋插刀。这样她就不会是一个对中殿有怨怼的两班女,自然也不会对中殿构成什么威胁。她在永城县主那儿的危险显然就低了不少。”谨嫔继续挥洒自如,慢慢地一幅斗牛图逐渐在画纸上呈现了出来。
“既然如娘娘所言,大妃和主上需要用妃嫔制约县主使她有所顾忌,那么宋淑仪又如何能不知永成县主在其后的勾当?”莲叶依然心有疑虑,不由得担忧问道。
“宋淑仪一事倒是不用操心,大妃只是需要制约,并非要让王宫中局面不稳,永成县主虽然动了手脚,却并未害人,大妃倒也不用有意让宋淑仪与中殿生了隔阂。至于主上,”谨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主上力求革新,且受两班掣肘已久,如今只怕更希望未来手中握权之人,是毫无倚仗,只能从他手中获得一切的人呢。”
自从从具尚宫那儿得知了胎教背后的意思以后,妍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些什么,也不再如怀孕初期那般满怀期望与忐忑。有那么一段时日,她终日沉思,脸上并未见往日的光彩,整个人甚而有些沉静。对于具尚宫的胎教也不再提出疑议,只是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如同缥缈的水灯,一时竟然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意思。只觉得影影绰绰,闪烁不定。
李润处理完政事回来见得她如此情态,只道是胎教的内容过于繁琐严苛,惹得她抑郁不快,遂笑着让具尚宫不必过于拘着她,平日里就是按照大妃的旨意胎教也不必太过苛刻。此事到底讲求循序渐进,终不能一蹴而就。及至交代完了具尚宫李润见妍伊依然有些神色凝重,遂遣退了一众宫女,将她拢进怀中,关切问道:“怎么了,这么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可是这些日子有些什么烦心的事儿?”
妍并未立刻发声,她看了看李润,眸光中是一抹清亮的不甘。李润眼见的这一抹目光,心中不由得一抽搐。他抱紧妍伊,连声问道:“怎么了这是,这好端端的,有什么心里话,还不能和我说说呢?”
或许是这声“我”字唤起了妍伊的倾诉欲,她目光一颤,再开口时声音虽然颤抖却极力带了一丝平静:“大妃娘娘让具尚宫胎教于我,是为了以我来制约敲打赵门之人吧。”
李润看着她的眼眸,里头清透透的,盛满了不甘不驯。她说的话里倒是有几分现实,无论自己还是大妃,对于她的重视,从来目的不纯。于他而言,早早关注与怦然心动不假,但这都不至于他非要娶她到手。
眼见得李润不言不语,妍伊知道此事已然是真实的了。不说大妃,怕是连他自己,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她从李润怀中侧出,冷声道:“作为臣民,为主上做事本是应该。妍伊纵然不忍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成为这样的存在,但也只能顺从上意。”说完,她稳稳当当地起身,对李润扣行了一个大礼:“只是妍伊恳求主上,莫要再逾矩对待妾了。为臣自然应有为臣的自觉。以表字称呼王上,实在并非臣民所能为。”
仿佛过了很久,李润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妍伊,如果我真是纯然这样想,我便不必与你许下诺言。也不必让你唤我表字。”
“我承认我当初使了计谋让你成为淑媛是存有私心。但是,那也不过是为了清明两班贪腐,仗着特权为所欲为。”
“你可知中殿的母家到底贪腐多甚,私下里做了多少不法勾当?不破不立,若是不做些出格的事情,他们的特权相持局面,只会更久。”
“你出身民间,如今的民生如何,你不是更清楚吗?”
“赵氏等族的腐烂已到了骨子里。若不使用一些手段,只怕到最后留给我们的只能是化了脓水的烂疮。”
妍伊目光微闪:“可是非要如此吗?与整个朝堂为敌,甚至牵扯进旁人,就能够好吗?”
“赵慈不会有实际上的损失。”李润接过口来,继续说道:“她家族之事,与她本人无尤。而我既然选择让你来撬开这个口子,就必然要保障你,不会让你和孩子轻易跌进深渊。”
妍伊没有说话,也不知说何是好。大妃既然能让具尚宫和她说出那样的话,自然是料定了她别无选择。李润给她的理由她是信也罢,不信也罢,她都必须接受。谁让当初,他决定实行革新做事时,她也是持肯定态度呢?何况如今她除了走下去,也别无他法。只不过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不一样的传奇,一厢情愿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陷在了自己编好的故事里。
岁月是一个齿轮,永不止息地向前走,又永不止息地轮回,重复着每日的衣食住行,爱恨嗔痴,周而复始。但到了最后的最后,齿轮上的人终会跌落下来,而它却永恒不改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