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董淑媛是病死的,上头没因为她家的事儿怪罪她,是她自个儿没福气!”
“是是是,这一时说岔了。”说到这儿,两个内人齐齐后怕地四下看看,见着周围没人,这才放下心来,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随后远去。
妍伊藏身在角落,小小的身子被一个装着泡菜的大木桶挡住,那两个内人并没有发现这里还藏着一个人。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她才慢慢地从木桶后面钻出来。
原来楚熙的身份是这样的敏感。难怪她总是不言不语地淡化自己的存在,只躲在自己的地盘里看书,谁也不理。也难怪她虽然愿意指点自己,事后却和她保持距离。她可以挺身而出为她解围,却始终不肯轻易和她结为好友。
妍伊悄悄地回到小宫女们吃饭的地方,偷偷看了眼剩下的饭菜——几乎见底了。楚熙显然还没回来。妍伊心里一沉,怎么会一点不剩呢?少了一个人没来吃饭分例竟然也能被分的干干净净?她绕到一旁,却看见紫淑在冲她眨眼睛,一脸狡黠。她努了努嘴,妍伊立刻明白她肯定又偷偷在什么地方给楚熙留了饭菜,而且不会有违反宫规的嫌疑,顿时心情舒朗了不少。她对紫淑笑了笑,一双明眸流溢着光彩。
当晚楚熙回来时注意到了藏在位子上的拉糕。妍伊装作毫无知觉地在一旁翻着习字的帖子,完成负责教导自己的闵尚宫给她的识字任务。只听得楚熙似乎轻轻翻动纸包里的糕点,发出零碎的声响。
妍伊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往她身上钉了一会儿,随后又移开。过了一会儿,楚熙的铺位上传来动静,好像是她起身开始走动。不一会儿楚熙的声音响起:“熟手姜大叔的一位从商的亲戚给他家捎来了些好吃的枣泥拉糕,这多出来的拉糕,姜大叔切成了六小块分给咱们。不多不少,刚好一人一块,不如咱们屋里每人分一块吧。”
妍伊一惊,转过身来。这拉糕她可是留给楚熙的,就一点,楚熙怎么还要分给别人?尤其是万彩英她们?
在妍伊惊诧不解甚至略显不快的目光中,楚熙接着开口了:“说起来这还要谢谢妍伊这个新来的丫头,要不是她和她的哥哥曾经帮助过姜大叔,有过一点交情,大叔也不会想到把这拉糕分给咱们屋的。”说着,她把一纸包拉糕先递给了万彩英:“彩英姐姐,吃一块吧?”
彩英和她的两个跟班用一种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她,目光中有着下意识的警惕。楚熙笑眯眯掏出一把小竹刀,在对方骤然有些惊惧的目光中把手中的糕点切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尝了尝,露出笑容:“好吃呢!枣泥捣的刚刚好,不散不腻,酸甜适中。”说着又切下了一块较大点的,递到彩英唇边:“姐姐尝一尝?”
彩英看了她一阵子,见她一派安静地笑着,目光柔和,不带一点讨好,让人生不出得意轻视,也生不出任何不快带。彩英拈起那一块拉糕,看了眼屋外,把它送进了嘴里。
味道不错,但是彩英却感到自己有些不大舒服,只因楚熙靠近她时在她耳边轻飘飘的一句话:
“大妃娘娘昔年就洞若秋毫,如今更加睿智,娶了宗女的甄大人也是宝刀未老呢。”
万家是先王的纯元王后任氏和废妃任氏的支持者,与他们同属一派,而与大妃娘娘甄氏及现任大王的生母惠嫔沈氏属于对立党派。当年所有与任氏同阵营同党派的妃嫔都被大妃娘娘清算,一一铲除,使得他们损失惨重。而甄家代表的党派在此过程中却因此崛起,大王大妃的父亲兄长昔年曾因派系之争逢难,遭到废妃任氏及其父的打压倾轧,一时被打落至万丈深渊。可谁知甄氏沉寂几年后,却骤然复起,靠着先肃宗大王的宠爱与手中不知何时掌握的充足资本,成功反杀废妃任氏,除其羽翼。当年的安淑仪,董淑媛,陶昭容,严昭媛的陨落,都与她有着密切关系。而大妃娘娘在昭成大妃去世后不久就以清延君李湜的死是废妃任氏所害为由,令肃宗将其废为庶人,逐回私宅。最终,当时的婉嫔甄氏被作为其党人希望的火种,推上了中殿的位置,之后因其无子,父亲同为一派的已逝的惠嫔沈氏所生子楚延君李润年最长,被立为世子,得以继承王位。而两年前,废妃任氏就因病逝世。从大王正式继位开始,大妃就以大王年幼为由垂帘听政。
所以事实上,政务大权握于大妃之手。大妃之兄娶宗亲之女,在朝上也颇有威信,为其派的中坚力量。
自李润登位以来,万家等实力尚存的老论派系一直在暗中寻求重振昔日辉煌,夺回自身利益的方法。今年是李润正式登基第二年,已有一些支持老论的宗亲蠢蠢欲动,希图在李润和其弟晋延君李沛身上动些手脚,目的不言自明。提调尚宫的立场并不算鲜明,她们家里因此以利益拉拢,便于行事。
几个月前,因为万家私下的行动疑被与大妃同属一派的人发现,她们不得不谨言慎行,力求不被大妃殿那边的抓到把柄。闵尚宫是负责教导妍伊的师长,既有对派背景,也不是轻易动的了的人。倘楚熙这是在提醒她,别以为风声过去了就可以肆意妄为。大妃殿可以通过任何一个有同阵营背景的尚宫那里获取她想要得到的信息,也总会找到清理或制衡的法子。看来即使她再看这个新来的丫头不顺眼,也不能和她正面冲突为难,以免留下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