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的命,是从五岁那年被卖进南曲班子才开始算的。
宋眠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里,父母只养她到五岁就将她卖到了南曲班子里了。不过宋眠并不因此伤心,因为她觉得在这里比在家里要好,在家里的时候,从她记事起就在帮家里做事,人还没有灶台高呢,就要站在小凳子上给家里人做饭,那些用破布改的衣裳套在她瘦小的身子上,让她看上去十分滑稽。
南曲班子反而成了她的福地。师父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师兄师姐们都对她特别好,看她年纪小有什么好吃的都先往她嘴里塞,还有很多同龄的朋友,大家都爱护着彼此。小时候她总是睡不好觉,班主就给她取了宋眠这个名字,每晚都抱着哄她睡觉。最难得的是那把古琴——当她的指尖第一次拂过琴弦时,仿佛连魂魄都找到了归处。
宋眠也十分争气,弹得一手好琴,她跟着师父四处奔波演出,逐渐出了名,越来越多人请他们去弹琴唱戏,戏班子也赚的越来越多,大家不再为吃喝发愁,甚至能换上布料更好的衣裳了。
随着宋眠年龄的增长,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无数男人为了一睹她的芳容才买了票来听戏,许多纨绔也为她一掷千金,想要买下她给自己做妾,班主都一一问过宋眠的意思,然后拒绝了他们。
宋眠越来越不高兴,因为没有人用耳朵感受她的琴声,他们都只用眼睛看,看自己的长相,看自己今日的装扮,看自己今日的妆容,看自己今日梳了什么头……仿佛自己学了这么久、爱了这么久的古琴在他们眼里和自己的外表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戏班子的名气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于是皇帝让人唤他们来皇帝的家宴上表演。一曲结束,皇帝并没有评价她们的技艺如何,只是让她们把遮面的面纱取下来。面前的是皇帝,无人敢不服从,所有人只得纷纷取下了面纱。
结果可想而知,皇帝看上了宋眠,要收她入宫。宋眠给皇帝磕了好几个头,额头都磕红了一大片,天不遂人意,这不但没有让皇帝大发慈悲放她一马,反倒是把皇帝惹怒了。他告诉她,若是敢抗旨,整个南曲班子都要给她陪葬。想到那么好的师父,那么好的师兄师姐们,昔日陪伴自己的朋友,还有那么小的师兄师妹,宋眠最终还是点头了。
她不情不愿地入宫了,穿上了她从没穿过的华丽衣裳,头上插上了她以前最羡慕的珠钗首饰,但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宫里的人,无论是妃子,还是宫女太监统统看不起她,说她是妓子,身份卑贱。幸好,失宠来得比预期还快,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再加上自己从不花心思讨好皇帝,皇帝很快就腻了,把她抛掷脑后。
失宠是她最开心的事情,不用强忍着恶心去伺候自己不爱的人,可是很快她就不开心了,就因为有一天,宫里一个妃子在嘲讽她的时候告诉她,在皇帝腻了她的那个时候,她那个戏班子里的人就都死完了。
她恨,她悔,她怒,可她有什么办法,最后她抱着自己的古琴,让人接了一盆水,将手伸进水里割了腕,干干净净的走了。妃嫔自戕是大罪,会连累母族?笑话,自己的在这世上最后试做亲人的人都被杀害了,她早就没有“母族”了。
……
宋眠话毕,抬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抬头看到夏枝眼眶也红了,不禁笑了笑:“你是心善的,我不想伤了你,我既伤了人,你要除了我便除了我吧。”
秦慕拖着剑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夏枝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连忙说:“不,我不除你,我还有一事相求。”随后跟宋眠解释了现在的事态以及自己的状况。
“你既心里有愧伤了人,不如同我一起救人赎罪,我承认我确实是为皇帝做事,但我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百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说这句话了吗。”夏枝语气里满是温柔,他语调慢慢,一来是他怕宋眠消化不了,二来他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中缓过来。
宋眠沉默了很久,在二人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点了头,主动进入了自己的托身。
秦慕看着夏枝眼睛和鼻子红红的,想到了很多年前,忍了忍,还是把手抬起来往他脸上捏了一下。
“……?”夏枝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秦慕就抽回了手,向着古琴的方向大步走去,将古琴背在身后,冲着还在发愣的夏枝说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