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邺城这骨头,比想的难啃多了。”
曹操的声音沙哑。
“袁尚那小子,简直是属地老鼠的,仗着那些变异地龙鼠挖出来的地道,滑不留手。”
“硬要攻城,弟兄们的性命,恐怕真要像这地上的沙砾一般,一阵风就没了。”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炬,射向角落里那个几乎与行军床融为一体的身影。
“林军师,”曹操沉声问道:“依你之见,这邺城,该如何破之?”
帅帐设在距离邺城数里之外的黄土高坡上,帐内空气凝滞,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沙盘之上,邺城模型被一圈圈狰狞的变异兽牙死死环绕。
邺城的城墙,由破碎的装甲板与大小不一的顽石胡乱堆砌而成,其上遍布锈迹斑斑的铁刺,想要攀爬几乎没有可能。
箭塔歪歪扭扭,袁尚的兵卒身影在其中晃动,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看起来破旧,却无一不是致命之物。
空气干燥得几乎要裂开,弥漫着呛人的土腥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
那是前几次小规模冲突后,战场上弥留的死亡味道。
林风蜷缩在行军床上,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块脱水风干的腊肉。
他的水壶早已空空如也。
最后那一点点湿润,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被他咂摸得一干二净。
喉咙干得如同火烧,连咽下一口唾沫,都感觉像是在吞咽刀片。
他根本没听清楚曹操究竟问了些什么。
他的脑海里,此刻只剩下水的幻影,以及帐外那片被烈日炙烤得快要开裂的赤红土地。眼前阵阵发花,他仿佛看到了一股清冽的泉水。
泉边……泉边似乎还蹲着几只香喷喷的烤鸡?
“主公!”
夏侯惇的嗓门如同旱天惊雷,震得帐篷顶上的尘土簌簌直落。
“俺愿立下军令状!给俺三千精兵,足量的猛火油、炸药包,就算是拿命去填,也定要将邺城西门给轰开!”
他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用力一挥,仿佛那坚固的城门已在他眼前轰然倒塌。
荀殊轻轻摇了摇头。
他那张素来布满愁容的脸庞,此刻更显阴沉,嗓音也因干燥而带着沙沙的摩擦感。
“惇将军勇则勇矣,然邺城之墙,非同小可,并非仅凭悍勇便能攻克。探子回报,城墙之上涂抹了厚厚一层变异兽的油脂,异常光滑,难以攀附。”
“其上更是钉满了淬毒的骨刺,歹毒无比。更为棘手的是,那些射击孔洞之后,皆是袁尚豢养的剧毒箭蛙。”
“其毒液触血即亡,寻常士卒根本无法靠近。强行登城,无异于白白送死,徒增伤亡。”
帐篷之外,狂风卷集着黄沙,狠狠抽打在帐篷的帆布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远处,几声变异怪鸟的凄厉尖叫划破长空,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风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动作显得异常缓慢。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咕哝,细若蚊蚋。
只有一个字:“水……渴……”
曹操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话语中那股强压着的期盼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军师,莫非是这酷烈的天气,反而激发了你的奇思妙想,想出了什么破敌的妙计不成?但说无妨,此处皆是自己人。”
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得一个激灵,好不容易才从极度的干渴与迷糊中挣扎出来,费力地撑起半边身子。
嗓子眼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燃烧的炭火,每一次吞咽都带来钻心般的疼痛。
他努力回想着军议之前匆匆瞥过一眼的破旧地图,隐约记得,邺城旁边似乎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蓝色线条——那是……漳河?
“呃……主公,”他费力地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点。
他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
“这天气……实在太过燥热,人心浮动,军心不稳啊。邺城之内……想必人畜众多,若是断了水源……恐怕也难以持久。”
“我想……我想……那条……叫什么河来着?哦,漳河!对,是漳河!”
“若是能将漳河之水引来……呃,哪怕只是浇灌一下土地,长些青草呢……也总比现在这死气沉沉的局面要强啊。”
他满脑子都是水,亮晶晶、清凌凌的水,最好还能从里面捞出几条肥美的鱼来。
至于什么恢复生气,他自己都快要断气了。
帐篷之内,霎时间静得落针可闻,连帐外的风声,似乎都悄然停歇了。
贾诩手中那柄绘着残破山河景象的羽扇,摇到一半,也僵在了那里。
荀殊眉宇间的愁云瞬间消散,他猛地站起身来,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变了调:
“引漳河之水!浇地?恢复生气?不对!不对!主公!林军师此言,绝非字面那般浅显!此乃釜底抽薪之绝妙计策啊!”
“我等真是愚钝至极!只知一味强攻硬打,如何就将邺城的命门——城外那条漳河,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倘若能够掘开河道,将漳河水引入,水淹邺城,管他城墙如何坚固、地道如何隐秘,大水一到,万事皆休。”
“届时,袁尚麾下军民岂能不乱?邺城必将不攻自破!”
荀殊越说越是激动,他伸手指着沙盘上的邺城模型,唾沫星子横飞。
“林军师所言‘恢复生气’,这分明是反话正说!是恢复我军的生气,断绝敌军的生机啊!高!实在是高!”
“邺城地势西高东低,漳河恰好位于其西面高处,引水灌城,此乃天助我也!”
贾诩慢条斯理地放下羽扇,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林军师此言,听似随口而出,实则暗合‘兵者诡道,因敌制胜’之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