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玉带着晏景行沉到冰川底,在水下石壁边摸索,果真发现一道入口。
他松开晏景行,指了指入口,晏景行听话地钻了进去。
入口狭窄,刚好通一人,漆黑不见五指,他目不能察,闷头往前爬了许久。本以为快要爬到尽头,不曾想一手扑空,掉进前方一个窟窿。
窟窿不知有多深,颇为曲折。他顺着隧道,滚得头晕目眩,直冒金星。所幸提前护着脑袋,外加皮糙肉厚,这么生猛地滚下来也没伤到什么地方。
身后有人跟着落下,晏景行一边滚一边喊:“小琢,你小心些,别受伤了!”
谢怀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让他先顾好自己,还是解释这点程度的危险,根本伤不了他。
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
幼时不知温情滋味,早慧心比顽石更坚。
他出生不足一月就经伤历痛,十六年如一日,对他而言,受伤已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然而初次听见这话,谢怀玉顽石般的心,动容地裂开一道缝隙。仿佛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士,摇身一变,成了个初出茅庐的懵懂之子。
谢怀玉“嗯”了一声,也不管人能不能听见。
一直滚到尽头,晏景行翻身撞进一片明亮的玄天。
他爬起身,看入了迷,慢慢往天边走,一把剑横在身前拦住了他。
谢怀玉声如泠泠泉水:“晏如,回神。”
意识被扯回,晏景行低头一看,寸步外,两地裂成一道万丈深渊。他再多走一步,定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小琢,”晏景行心有余悸,赶紧退回山洞,围着他上下查看,“你没受伤吧?我看看。”
谢怀玉避开他的拉扯:“没事。”
晏景行被他躲开,坚持不懈地黏上去:“让我看看,你这么害羞,肯定不好意思主动告诉我。”
谢怀玉剑抵身前,边往后退边道:“我没受伤,不用看。”
晏景行点头:“好好,我不看了。”
他方才落到山洞底,受不住力一路滚出洞口,现在回头看,才发现这山洞鬼斧神工。石桌、石凳天然而成,不像洞天野地,更像谁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晏景行此时就像朵吸了水的棉花,一步一个湿漉脚印。他走到墙边拧衣服的水,没拧两下,忽然周身一轻,衣服一滴水也挤不出来。
是谁施法所为,自然不必多说。
晏景行唇角一弯,笑着回头道:“多谢小琢。”
他目光落在谢怀玉还未收起来的灵上,眼里划过一丝惊艳,走过去,情不自禁伸手,轻抚眼前的雪剑,被寒气刺了一下,仍坚持放在上面,口中赞叹:“小琢,你的剑怎么这么冷,跟你人一样冷。不过形状好漂亮,跟你人一样漂亮。”
先前的担忧褪去,他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但又比平常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暧昧。明明在摸剑,眼神却直勾勾盯着谢怀玉,好似手上摸的,嘴里夸的,不是剑,而是人。
谢怀玉虽不通七情六欲,但也莫名觉得晏景行这话听着叫人别扭。
他面上微烫,脸颊似抹了粉脂,少见地语气微恼道:“不许碰我的剑。”
手上雪剑一闪,不见了踪影。
晏景行觉得他这儿也不许碰,那儿也不许碰,着实可爱,正要哄着人道歉,外面响起一道天崩地裂的霹雳声。
两人俱是浑身一抖。
晏景行是被吓的,谢怀玉则是震惊。
“怎么了?”晏景行探头探脑往外看,“打雷了,是不是要下雨?”
说到这儿,他想起一事:“我来蓬莱这么久,除了过奇境,好像都没见过下雨。小琢,你们蓬莱会下雨吗?”
谢怀玉凝眉望天,神色闪过一丝凝重:“天色有异,我们可能触动到山灵了。”
晏景行第一次听“山灵”这词,问道:“山灵是什么?”
谢怀玉道:“蓬莱仙岛诞生上万年,青山奇峰与仙岛同寿,其中一部分,意外孕育出不仙不邪的混沌之气,我们称之为山灵。”
晏景行会意,简单来说,就是山“活”了。
“我们何时触到这座山的山灵了?”他摸着下巴回想一番,“是雪山的冰河破裂,还是冰川下杀那蛇妖?”
谢怀玉垂下眼睫,语气多了几分自省:“不清楚,或许都有可能。”
晏景行一见他这副神情,心里一软,顾不得什么分寸,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要不是为了救我,小琢你也不会惊动它。这山灵不明事理,我们不跟它计较。只是不知道,触动山灵的后果严不严重。”
谢怀玉闻言,轻轻摇头:“我也是初次遇到这事。”
他瞥了一眼山洞外,地面出现了稀疏的雪点,天色比之前昏暗,山洞内更不必说。
晏景行带了火折子,趁雪还没下大,把洞口周围放了几百年的枯枝,全部捡了进来。又在洞内腾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搬过一块两人坐的石凳放好。
“小琢,你坐这儿。”他用袖子擦干净凳面,不由分说彻过谢怀玉往下一按,“等我生个火给你暖暖。”
谢怀玉不甚理解地看着他忙前忙后,张了张唇,想解释自己不冷,但晏景行已经手快地生好火。他闭上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