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见宋熙然看过来,音声渐冷:“宋大人这是何意?”
宋熙然没说话。
永安侯道:“我与诸位一起出行,即便午间休息,有三位王爷、皇子公主们在,可真有我暗中伸手的机会?”
这话倒也说的是,这些主子们身边暗卫不是吃素的,永安侯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手脚。
“再说,”永安侯微挑唇角,做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来,“一夜夫妻百日恩,下官与谢氏好歹恩爱三年,若真做出这等勾当,怕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终生。”
这话其实众人也信。永安侯再下作,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留下话柄,毕竟,一旦谢氏否认,自会严查午间诸人行踪,即便真的当时瞒过了,可是也不可能在严查之下不露出蛛丝马迹。
永安侯不傻,绝不会干这种傻事!
那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蛇!要说谢氏也不傻,不可能出这样的差错!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那边的女客,却见女客那边引路的花匠面容失色地疾跑过来,见了众人,“噗通”就是一跪。
“诸位王爷、家主、侯爷、宋大人,”他带着冷汗先把众人问候了一遭,“是小人疏忽,忘了告诫诸位贵人,切勿接近那株‘幽兰露’!小人的错,万望恕罪!”
说着他咚咚地磕起头来。雍容王面色不霁,冷声道:“怎么回事,花里怎会有蛇!”
花匠看了一旁守候的同仁,面露不解:“你,你没和诸位贵人们说?”
说?说什么?众人看了看一旁的花匠,面面相觑。
“小人,小人刚陪着长公主公主们,还正说,这边有株有蛇的牡丹,好玩极了!”跪地花匠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客和孩子,连忙说。
他这话一出,男宾这边陪伴的花匠也跪地请罪道:“诸位贵人息怒,是谢姑娘叮嘱说,若是走过来的不是长公主、公主、小皇子们,便、便不要告知。”
雍容王怒,这些花匠们毕竟是自己的人手,此时犯了这样白痴的错误,当下一脚将花匠踢翻,喝骂道:“谁给你的胆子!”
那花匠连忙爬起来复跪下,语无伦次道:“谢,谢姑娘说,……”
雍容王复一脚将花匠踢翻:“谢姑娘说谢姑娘说!她不懂规矩,你也不懂!”
花匠以头磕地,不敢言语。
宋熙然的心犹如被人紧紧攥着,人一时都不得呼吸!他真的生出一种暴揍谢湘江的心情,真的,他就想狠狠地把这女人给揍一顿!
真是什么都敢干!
不要命的事也敢干!
宋熙然被气得半死,出口的话也更是咬牙切齿:“谢姑娘呢,闯下如此大祸,才知道怕不敢出来吗?”
却听得小皇子公主们跑了过来,六皇子欢声地道:“怎么了怎么了,这就是那有蛇的牡丹吗!”
德清长公主也携同怡安庆安走了过来,狐疑地对清平王爷道:“皇兄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杀气腾腾的?”
清平王爷简略地一说,德清长公主顿时冷声道:“她这是把我皇家人当什么了!蔑视皇室,知情不报,论罪当诛!”
可就在德清长公主盛怒之时,却听得一句清冷的女声道:“谢氏香姬给诸位贵人家主请罪。”
却见□□的转角,随着藤萝细叶的轻微摇晃,一个青衣素裙乌发银簪的美貌少女,正气定神闲低眉顺眼而来。
她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但容颜灵艳,如盛世牡丹。
如此矛盾而统一的和谐,神色无惧,但是态度谦恭。
她乃至没有任何装饰,素颜以见贵客,唯一的修饰,竟是额头那抹用朱砂绘成紫藤的疤痕。
面对众人的不怒自威无声质问,她只是低头施礼,眉目平静神情肃穆地一脚踏入草地,走到牡丹花前,蹲身拨开枝叶。
“诸位请看!”她素白的指尖指向了牡丹枝干的重重伤疤,声音清苍有力宛若有林风呼过,“为了这一株‘幽兰露’,民女采用了移花接木之术,每一道伤疤对花木来说都是一次伤筋动骨的断续,这一株主枝干便历经十二道淬炼,有的肿裂如瘤丑陋不堪。而终有一日破颜花开,兰香四溢,却因品貌瑕疵,四朵存一,”随着她的指尖从一道道狰狞伤疤上抚过,她猛地拨开顶上分枝的绿叶,却见三道尖利的刀切伤口赫然横在分枝之上,而吐蕊的那一枝却因为合脉生长而呈现出变异的畸形,突然粗细不一环绕主干,宛若青蛇缠茎,而原本的花房,竟宛若蛇头无异。
谢湘江将牡丹的花盘正过来展现给众人,却见其花瓣单薄有些细长,花色晶莹是几近透明的如冰似雪,却在靠近花蕊处挂上了不规则的蓝紫斑点,而花蕊则卷成一团,整朵花宛若明眸善睐泪斑点点,当真是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
围观的都是识货的,顿时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谢湘江指着那道蛇状枝茎说道:“她历经千疮百孔九死一生,磨损其心志,美丽的却仅仅是容颜。自古民胞物与,花也是天地生灵,花也是有脾气感知的。美丽的,尽可任人采撷,炫耀枝头,或开于发间,或插在瓶里,出自天性,当无怨尤;可丑陋的、心酸的、变态的乃至恶毒的,她虽是花,也有尊严。”
此语既出,瞬息天地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