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情绪从灵魂深处升腾,逐渐从心理上的恶心变成身体上的反胃感。
在血气上涌的短暂晕眩中,真雪恍惚间感到鼻尖嗅到丝丝缕缕腐朽、霉变的气味。
阴暗的和室里没有一丝光。
手脚被捆住,在此之上又与贴满符咒的椅子绑在一起。
动不了。
身体好痛。一点灵力都调动不起来。怎么办,该怎么办。
被泪水模糊的黑暗深处,更加浓重的黑影错落排布,无序地扭曲晃动,融合又分裂。
深沉黏腻的黑色从它们身上剥离、流淌到地面,然后沿着层层台阶蜿蜒而下,攀上她触不到地面的双脚。
然后伸出狰狞的指爪,在虚空中抓挠。
就像那天一样。
像那天被撕碎的、溅开的……
积蓄的泪水最终突破了眼眶的防守,可模糊的视野并没有随之清晰,反而更加昏暗。
几乎是眼泪滴落在裙摆上的同时,老迈又不怀好意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
“哦?所以你终于决定承认自己的错误了吗?”
“杀死二十七名咒术师、一百三十二名非术师的罪魁祸首,千代宫真雪。”
错误?
她做错了什么?
错在从那场名为献祭、实为屠/杀的仪式中活了下来吗?
不。
是很多很多人付出了许许多多的努力才让她活下来,她还记得自己睁开眼睛时他们脸上的欣喜若狂,记得身体状况好转时带着庆幸的祝贺。
至于杀人更是无稽之谈,她自己都差点死在那里,又如何杀死那些比她年长、比她强大的人。
可她张不开嘴。
实际上,就连眨眼都做不到。
从一开始,他们就未曾施舍给她辩驳的资格。
从头到尾,他们想要的就只是抹杀她而已。
“看来犯人已经认罪了,”又一道声音响起,“加茂家的,别浪费时间了,宣判吧。”
“嗯。那么在此,我以咒术总监部的名义,判处犯人千代宫真雪死——”
“术式反转·赫!”
赤红的光向着和室深处飞掠,在完成自己使命的前一刻短暂照亮了披上人皮的怪物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恐。
眼睛被温热的手捂住,视野中只剩下留着斑驳红色的残像。
烟尘四起。
坍塌的建筑再也无法阻挡庇护内里的污秽,炽烈的阳光穿过指缝,她下意识眨了眨眼,才察觉到自己的处境。
“这么想死的话,老、我送你们一程怎么样?”
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抱着她的人满含怒意,却不忘安抚地拍拍她的脊背。
后来怎么样了呢?
……
真雪扪心自问,她或许是抱有期待的。
垂垂老矣的烂橘子与青春年少的青少年,位高权重的总监部和贫民窟中抱团取暖的自卫组织。
天差地别的环境里,总会诞生不同的人吧?
所以她总对擂钵街感兴趣,总是打听擂钵街的消息。
她曾经想过,如果能见证不一样的发展,将这些告诉在总监部与家系的阴影中积蓄力量、以图来日的咒术师们,或许能为他们鼓舞士气。
这是仅有的,她能做的事了。
可惜。
原来不管贫穷还是富有,人类都会平等地将自己的恶意施加在他人身上。
原来无论是怎样的身份,善良的人都会被道德和责任裹挟。
正如当年五条悟因“包庇罪”被烂橘子们抢回了部分人事权、还承担了翻倍的任务量长达数月。
正如此刻中原中也决定以一己之力为“羊”的行为买单。
如果不存在就好了。
无论是压迫他人的人,还是迫使他人妥协的人。
包括她自己。
“主公大人!”
“主公!”
“大将!”
一叠声此起彼伏的呼唤让真雪回过神。
眼中映出刀剑们焦急的神情。
她后知后觉地抬手擦过脸颊,蹭到了一手凉意。
她好像,哭了。
在饱胀的负面情绪激化下,由术式带来的咒力已经将整条小巷填满,她周围隐约有几个影子闪动着若隐若现。
即使还未完全重新凝聚成实体,真雪也从中看出了熟悉的轮廓。
马上要被「桥」带来的都是夏油杰调服的特级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