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团看见苏柚回来,握拳收起辟邪圈,朝苏柚奔去。
米团露出缺牙,笑道:“师傅,收了吗,收了吗?”
苏柚道:“跑了。”
米团惊讶道:“啊?师傅你不是说你以前很厉害吗,怎么邪祟跑了。”
苏柚摸摸他的头,道:“机缘未到而已。”
天色未晓,鸡鸣已起。此时大堂满地灰烬,供台倒下,空棺侧翻,一片狼藉。
李员外和李夫人从东边厢房急匆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仆人,见此情景,急忙问苏柚:“道长,我儿尸体怎么没了?是不是那女鬼抢走了?”
苏柚负手道:“不是女鬼,是新娘。至于为什么抢走尸体,不得而知。”
李员外道:“新娘?小婉吗?”
苏柚道:“那新娘怨气极大,招引邪祟附体。李员外,请如实告诉我新郎与新娘之间的事情,我需要知道怨气的症结在哪里,才能化解。”
李员外道:“这个真是没有啊,这门亲事是新娘舅舅半个月来我家提的,他们说李小婉已经十七岁了,再不嫁便要被官配给戍边当兵的,家人还要跟着一起坐牢,本来我们觉得太急了不想同意,但我儿见过那姑娘十分喜欢,我也就同意。说起来,还是我们帮了她。”
苏柚问:“新娘舅舅是谁?可否过来一谈。”
李员外转身指向一人道:“就是他。”
苏柚仔细一看,此人正是昨日拉他来的村民,名叫王秀田,家中有几亩良田,算是这一代的富农。
李秀田支支吾吾道:“亲事确实是我提的。小婉自小眼光高的不行,给她相了十几门亲事死活不同意,十五岁时,她不知道在哪里遇到一个男子,说这男子不久后要上门提亲,但一直等了两年都没人上门,眼看着官府规定的婚嫁年龄到了,听闻李员外儿子对小婉有意,我们便上门提亲了。”
李员外转头怒对李秀田:“李小婉有心上人,你提亲的时候可没说。我看就是她杀了我儿。”
王秀田低头,不敢开口说话。
本朝律令规定“女子十七不嫁者,家人坐之”,李小婉心高气傲,等不到心上人,不愿意嫁他人又不得不嫁,自以为是高岭之花却碾进泥土,解不开心结,因此生了怨气招来邪祟,还把怨气撒在新郎尸体身上。
王秀田怕李员外发难,岔开话题对苏柚道:“道长,那现在怎么办。尸体怎么也要找回来入土为安啊。”
苏柚正思索,见李员外脚边有一朵梅花,想起尸体额头的梅花装伤痕,对众人道:“这附近哪里有梅林?”
王秀田道:“西边回首山半山腰有一片梅林,以往都是冬天开,过了年就谢了,自从隔壁村纸扎铺的女儿在那里吊死之后,就奇怪得很,打了春都不谢,谢了一茬又开一茬,还比以前更艳,村民都说是女子魂魄作妖。”
苏柚眼神一亮,道:“纸扎铺?可否详细讲一下那女子死的事情。”
王秀田道:“我也不大清楚,听人说纸扎铺一直是老杨在经营,生意也就那样只够糊口,她女儿杨俏妞左脸很大一块胎记,喜读诗书,却一直嫁不出去,前年老杨病死了,杨俏妞就接过手,突然一下子没了生意。一个老姑娘守着一个纸扎铺,老是被周围人指指点点,去年有人发现她吊死在玉屏山的一棵梅树上。”
按这么说,她是因为迟迟嫁不出去,怨恨成亲之人,死后化为邪祟?
回首山中,夜中皎月,梅花如燃烧的火焰,随风暗香浮动。
苏柚负手踩在腐烂的梅花上,鞋底沾了一底红泥。行至山顶,忽见一人盘坐峰顶,苏柚心中一紧,往前踱步,伸手去摸背后竹枝。
风吹梅花缓缓飘落,那人身上衣袂却纹丝不动,苏柚走进一看,差点没从山上摔下去。
居然是个石塑雕像,可这个雕像,惟妙惟肖,怎么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七年前,韶影轩,桃花随风散落秋池,苏柚盘腿坐于亭里,看家仆送来的一叠又一叠拜帖。
他白衣束冠,浅眸仿若淡水,清雅俊美,家母为平国公主,家父为山西巡抚,大伯更是战神苏北章。十四岁修道归来,位及宰相,一时风光无限,朝廷众臣趋之若鹜,世人望尘莫及。
有一大臣拍马屁,要为他在一山种植十里梅林,并为其塑金身供人膜拜。七年前大丰之乱,他第二次被贬后,听闻有人将其金身融化,卖于暗市。
荒山野岭,这里的石头雕塑又是怎么回事?
苏柚自幼就有见神像就拜的习惯,何况还是自己的神像。管他的呢,求人不如求己,他双腿跪下,扣头拜了三拜。
“咯咯咯咯,”一阵尖锐的笑声和呼吸在耳边响起。苏柚心中一紧,从身后出去竹枝像后方刺去霹去,只见黑影一闪,血红的盖头掉落在地。
苏柚提起竹枝慢慢往梅林深处走去,只见新娘坐于梅枝之上,两腿晃来晃去,黑暗中只看得清一张血红的嘴唇,一直“咯咯咯咯”地笑着。
苏柚顿住脚步,对新娘道:“姑娘是杨俏妞,还是李小婉。”
新娘继续笑着,道:“你猜”。
苏柚继续道:“姑娘身子这么轻盈,能坐于梅枝之上,想必已是鬼魅,此刻的你应该是杨俏妞吧。”
新娘停住笑声,道:“你是帮李家人来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