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伤抬起头,有一丝疑惑在脸上闪现,也仅仅是一瞬,那疑惑就消失不见了,她道:“他们说,摔倒后不能叫,要忍住。”
紧接着,她回答第二问,道:“应该引他们过来吗?”
她的回答,反倒是叫他‘不知所措’。
风有情思绪万千,手撑草地,挪近到雨无伤身边,他托起雨无伤的双腿放在自己膝上,脸色羞红,替对方舒缓疼痛,道:“一般人都会那么做。”
稍顷,他继续道:“大声哭喊,引人过来…再要是能教训我一顿就更好了。”
风有情眼眸星亮,目光停留在雨无伤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脸上,道:“你学会了吗?”
雨无伤点点头,道:“嗯。下回你这样做,我就按照你教我的去做。”
风有情手上用了点劲儿,雨无伤疼痛难忍,重呼一口气,风有情才放缓手劲儿,调侃道:“还知道疼,看来也是一个活人啊,听不出来我说的是玩笑话吗?以后遇见这种事,逃远一点,别傻傻地等到真疼了再去找别人。”
雨无伤眼睛转了转,道:“没有听出来是玩笑话,他们不跟我开玩笑。”
听到此话,结合这一时半会儿,他观摩到的情况,风有情本想要安慰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眼神未移,直愣愣地打量起面前这位别人强赛给他的“小媳妇”。
瞧了许久,他没看出什么来。
他没看出来雨无伤有什么坏心眼,也没看出她有没有好心肠。
揉了片刻,风有情问道:“好些了吗?”
雨无伤拍拍小腿,道:“好了。”
风有情手掌停顿在雨无伤的腿上,脑中突兀地有一个想法蹦了出来,他发问道:“你是不是只会回答问题?”
雨无伤道:“问题是最好回应的。”
她手指双腿,道:“我应该怎么做?”
风有情顺她手指看过去,他的双手停在她膝盖上,他没有再替她揉腿了,得不到他的安排,她就不知道该不该把腿收回来。
果然是这样…
风有情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物件,笑道:“你不知道吗?”
雨无伤道:“不知道。”
把雨无伤的腿放到草地上,风有情提议道:“我教你做一个一般人,好不好?”
雨无伤望向风有情阳光下亮亮的眼睛,对方有和刚才耐心教她摔疼以后如何去做时,一样的神情。她颔首道:“好。”
风有情面做迟疑,诓道:“作为回报,你是不是应该也同等回我点东西?”
雨无伤点点头。
风有情思忖片刻,道:“那以后你就只听我一人的话,可以吗?”
雨无伤斩钉截铁道:“不行。”
风有情笑容一顿,愣住了,心中腹诽道:原来不是傻子啊!只是不通人情…
雨无伤继续道:“我从小听阿娘的话,阿娘让我听阿爹的话,阿爹今日让我听婆婆的话,婆婆说日后让我听你和阿爹的话。我不能只听你一人的话。”
良久,风有情疑问道:“怎么都是听别人的话,你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
雨无伤喃喃道:“自己?我?”
无缘无故地,雨无伤捂住胸口,顾左言他道:“要打雷了,我们回屋子里好不好?”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风有情指向头顶晃眼的太阳,道:“打雷?你在说什么胡话?”
雨无伤从脖子上掏出一枚月牙坠子,道:“它告诉我的。它在动,雷就会来劈这片地,也可能会劈到你。”
风有情收回手,探在雨无伤脑门,道:“生病了?说什么胡话呢,好好地就待在这里,屋里一堆子的人,你不觉得难受,我难受,我看两眼心里就发堵。”
雨无伤手中的月牙坠子越动越厉害,有风有情拖着,她走不掉。
倏地,她起身,把半坐的风有情推倒在草地上,整个人飞扑在风有情身上,拿衣裙严严实实地,把风有情掩在了她和草地之间。
如此生猛的动作,风有情一时哑口无语,浑身僵硬,任由雨无伤摆布。直到雨无伤把头埋在他肩上后,他回过神,急急地口吃道:“你…你干什么?我…我们…才十岁。”
雨无伤并未答。她把脖子上的月牙坠子扯了下来,高举在二人头顶上,晴日里,一道银色雷电,在空中拐了一个弯,劈在了雨无伤的玉坠子上,立马,又劈下来第二道。
白日旱雷的异象,整个雍凉城遍地都是。
唯独劈在良缘楼,草坪假山后的几道雷,没有引出雷火,也没有击倒房屋建筑。
而雷火下,顺势惨重的,当属雍凉城主将府邸。
雨府遭雷击最严重,房屋损毁也最严重。
半盏茶时间,雷声停了,电火消失了,风和日丽的阳光下,弥漫出阵阵浓烟,四处伴随奔跑惊叫的声音。
屋子里的仆从,丧魂落魄地朝假山后寻来。
受雨无伤的保护,风有情毫发无伤,他看不见周围的慌乱,侧头关心道:“你有没有受伤?”
雨无伤从风有情身上翻了下来,摇摇头道:“没有。”
风有情道:“你的坠子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引雷电来烧城?”
雨无伤道:“它没有名字,阿娘喜欢叫它雷坠子,喜欢叫我雷宝。雷电不是我们引来的,有天雷的时候,雷坠子会带走一部分。”
她说的话太离奇了。
可是,风有情信了。
他满心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连看雨无伤的目光都变得和善。
刹那间,雷坠子又开始动了起来,雨无伤道:“雷坠子又动了,动作很小,下一阵的雷电,应该离我们这里很远…但也应该是劈在城内。”
风有情奋然起身,朝雨无伤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不顾周围要挤上前查看他伤势的奴仆,对雨无伤征询道:“雷电是天灾,你的雷坠子能吸雷,你可不可以借给我?我拿去将城中其他地方…”
越过围在风有情周围的仆从,雨无伤双手将雷坠子递了进来,道:“可以。”
风有情笑道:“我替雍凉城谢谢你。”
他拿过雷坠子,没多久,坠子就在他手中安稳了下来。
风友情在仆从的拥护下,大步朝正堂走去,他回头看了看,才发现,雨无伤身边的人群都没了。
那堆仆从都是来寻他的,而她的周围没有一个关心她的人。
连虚情假意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瞟了眼房檐下躲避的婆子和丫鬟,对雨无伤大喊,嘱咐道:“雷宝,你去屋里躲着,要保护好自己,我去寻我阿爹,等我们把城内的雷电都解决了,我们就回来。”
“我会回来寻你!”
阿娘曾说,雷宝不喜欢想事情,喜欢琢磨事情的人就会喜欢欺负雷宝和雷坠子。
所以阿娘和她约定了一个秘密,若是有人叫出了“雷宝”,满心欢喜的,让她觉得好听的,那雷宝就要听那人的话。
雨无伤不知为何,让她喜欢的一声“雷宝”,会让她心口有些刺痛,还让她想起了娘亲,她嘴角莫名地想龇牙大笑,她伸手,接住风有情离开后留下的那片日光,应答道:“好。”
雷宝等你。
雷宝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
那雷坠子便是当日在奈何桥前,风有情给雨无伤的信物——雨田心玉。第五茗在坠子里目睹了这些年那仙家法器,白日里招蜂引蝶降诱落下的雷电,是如何害苦了雨无伤。
而第五茗也终于想起来了,正是因为她在老司命给风有情写的簿子里,看出了雨田心玉这一茬,她才给风有情和雨无伤的命数,在此阶段添了几笔。
让风有情,于订婚这日,在心里装上了那个说话痴痴傻傻,却干干净净的雨无伤。以此,让风有情从雨无伤手中拿回了雨田心玉,镇压住雨田心玉靠法器灵性胡作非为,招惹引雨雷电白日降落的荒诞事。
后续,风有情的命数出了变数,她出于善意,又给改了几笔。
现下亲眼目睹,第五茗才发现,命格簿子上的寥寥数笔,对二人的命数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全都是风有情当日翻阅命格簿子,和雨无伤无知无感无情绪,引来天命天道为两人写命导致的。
可惜了,第五茗即便想替二人修正命数,奈何…她眼前所见的,都是那情丝里已经发生的事,她只能默默地在雨田心玉里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