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台内,是一片境林。
入林前,有一块镜碑状的镜片,上面闪烁一行血字「千境万镜照心景」。
第五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越过镜碑,便看见了孽镜台内的镜林,之所以称为“林”,是这里面有形状各异的镜片,长条的,圆圆的,短梯样的,折扇骨似的,矮的,高的…皆直直地插在这片虚境之中。
在镜林里走了上百步,大多数的镜片上都没有画面,空荡荡的,第五茗从那些镜面经过,也映不出她的身影。当她越往深处走时,才看懂了这些镜面其实是一个牢笼,里面锁了被送进来小鬼的一部分。
一面三角镜片,尖尖的角倒插在地上,里面突然一只握剑的手,想要冲破镜面,朝第五茗刺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好奇地伸出手,指尖刚与镜片内的那只手中剑,在镜面上相触,她的手指传来剧痛,眼前镜林景色一换,她到了一间客栈。
第五茗在客栈中看见了那把镜片中的长剑,和那只握剑的手。
剑和手的主人,是一名男子,他站在客栈门口,对想要冲出客栈的人,无差别砍杀,连因为害怕,哭泣寻找亲人的小孩也没有放过。
渐渐地,客栈里能跑动的人越来越少,门口那男人执剑砍人,杀红了眼,频繁扭动脑袋搜寻下一个猎物。
他朝第五茗这方扫了一眼,视线和正好打量他的第五茗相撞。
他笑着,享受着,一步一步地,向第五茗走了过来。
第五茗曾经修炼时,特意修炼过拳脚。
她本就不悦先前做人时,受身体羸弱,没机会施展拳脚,这下好了,她可以教训败类热热手,指不定日后做鬼差了还能用得上。
当她准备抬起一只脚,踹向面前来人时,她才发现四肢是虚软的,根本动不了,她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点也不听她使唤,只能傻傻站在原地,慢慢看着那男人举剑向她砍来。
疼…
七八剑穿进第五茗的身体,她眼前一黑,闭上了眼。
“啊!”
第五茗猛然睁开眼睛,手还在镜面上,却并没有受伤。
镜片内囚禁的那只手和那一把剑,如同她方才闭眼前看见的最后一幕一样,仍在拼命地朝她砍来,可在镜林里,它们却不如在那间客栈内自由,它们冲不破面前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第五茗收回手,大喘道:“司命府那群司命是闲得没事干了吗?!怎么会给小鬼写出这种命数…”
因为第五茗的惊叫,她周围几面有‘东西’的镜片,此时都有声音发出。
吱吱吱~
‘东西’在阻隔它们的镜片上抓挠。
环视一圈,第五茗摇头道:“造出来的异数就关在这里吗?呵呵呵…能关多久呢?又能关多少呢?”
绕着镜林,第五茗一边看,一边走,手上不敢再随意触摸,越走越深,镜林的镜片变得规整了些,都是又大又神似外间孽镜台融合后的小山样。
其中,有一面镜子,格外的高大,里面的东西却不似其他镜面里的‘东西’,它没有死劲儿地拍打镜面,也没有吸引第五茗的注意。
可以说,镜面里根本看不见有‘东西’存在。
在那张镜面前,第五茗守了许久,里面的东西始终没有露面,她安耐不住,好奇地在镜面上敲了敲。
咚咚咚…
咚咚!
第一声,第五茗以为是敲得轻了,所以里面的‘东西’没有听到,她又重重地敲了两声…
刹那间,一根金丝气冲冲地奔到了镜面处,它‘瞪’了第五茗一眼,上下绕了几圈,极具灵气地,像个小孩一样,在第五茗面前绕出了一张鬼脸。
它的恶作剧,把第五茗逗乐了。
第五茗本来很紧张,没想到在这里面还能遇见这么有趣的东西,兴奋道:“你是什么东西?”
她的问题,让那金丝一顿,弯弯地耷拉着,像一条蹙起的眉毛。
那金丝全身一松,似无奈,跳了一圈,开始摇晃身子,像条蛇绕来绕去,扭东扭西,把身子打成了一个八字结。
第五茗点点头,表示看见了,它就开始给自己松绑,因为不熟练,绕出八字结后,还在一头一尾给身子打了死结。
两个死结,把那金丝弄急了,它猛地蹿了起来。
第五茗盯着面前的‘东西’,心道:好眼熟啊。
金丝…
八字结。
第五茗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东西了。
月老仙府里有两棵树,一颗金叶树,一颗红叶树。
金叶树用来练手,铺的是情缘红结。
另一颗,挂满了情丝的红叶树,缠绕盘扣,其中一种便是这金丝模样的八字结。
而那情丝,也是金色细丝,和这条金丝毫无二致。
第五茗嘻嘻笑问道:“你是谁的情丝啊?其他镜面关的都是手啊、脚啊、胳膊之类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也杀人放火了?”
一连三问,那金丝没长嘴,开不了口,它长长的身子愣愣地悬在空中。
它许是想明白了第五茗的问题,开始四处乱窜起来。
第五茗咯咯笑道:“这么毛躁…和我认识的一人脾气倒是挺像的…”
那情丝两个死结没解开,方向感极差,一来一回,一不留神,撞在了镜面上。
情丝浑身如触电一般,蜷缩发抖,贴在镜面上下不来,又挣脱不开,模样瞧着极其痛苦。
见状,第五茗蹙眉道:“别急啊,这镜面上是不是有禁制?要不要我帮帮你…”
一时心软,一时疏忽大意,一时多管闲事,第五茗把手放上了镜面。
如先前一样,她依旧碰不到境内的‘东西’…
镜林的景色变了。
她入了情丝的命数中。
神思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一处不是屋内,周围异常亮眼,明日不沉;五彩祥云犹如在身边浮荡,缭绕不绝;满天星斗列如棋布,璀璨瑰丽,脚下一片琉璃地,远处瑶台琼阁更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好不真实。
是天界!
情丝命数之地的起源,竟是在天界。
第五茗大致看了一眼,便确认了身处何地了。
她心中推算道:那是仙君的情丝?
眼前景物一晃一晃的,她的身体更加僵硬,和上一次能感觉到身体四肢的情况不同,这回,她不能发声,只能转动眼睛看一看四周,连脖子和脑袋都恍若被钉住。
视线极其的矮,只能不费力地看见前面两名天兵的腰。
第五茗朝上下左右张望一圈,眼睛累极了,但她却估摸清楚了一点状况。
她现在寄居的地方应当是一枚坠子。
至于是什么坠子,她不清楚。
坠子的主人是男是女,她不清楚。
为何这次是进了坠子里,她就更不清楚了。
还漏了一点,她有一件事也可以十分确定,就是这坠子的主人,此刻一定是在被天兵押解入冥界的路上。
因为,这条路第五茗走过一回,她可太熟悉了。
不用细细探究,就方才那费神费劲的一眼,她就看出来了。
在天界,以前第五茗就有一件事闹不明白,这天上的仙君个个都身负法力,掐一个瞬息诀,那是妥妥的小事一桩,为何出天门这一路,非得仿照那人间地上官员出行,必须用脚走啊!!
她眼下在坠子里一荡一荡的,都快吐了。
第五茗眼睛翻白时,不小心从左边扫视了一圈,一位白胡子白头发大红玉袍的仙君跑了过来。
这仙君手里捧了一本书,嘴里大喊道:“风星君留步!风星君留步!!还有事要与星君商讨一番。”
风星君?怎么这么耳熟…
第五茗眨了眨眼,朝左侧再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瞧清了那仙君的模样,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仙君是她的熟人,仙君手里捧的书是她最熟悉的东西。
她心中呼喊道:老司命,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能把命格簿子拿出司命府呢?!你当日教讳我的话都是不作数的吗?!!
与此同时,坠子的主人停了下来,侧身向老司命驻足道:“星君慢慢来,本君不着急下凡渡劫。”
男子的声音有些粗厚,其中夹杂了些许青涩,少了一份威厉。
但第五茗还是一耳就听出来这仙君是谁了…
风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