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似火山酝酿,他转头低吼:
“成敬!”
“臣在!”成敬即刻上前。
“立刻给朕查!查南宫最近召见过哪些人,又私下递了哪些赏赐书信!还有,凡进出南宫之人,一律登记在册,若有一人漏网,朕唯你是问!”
“遵旨!”
朱祁钰望着手中那柄象征荣耀与嘲讽的金刀,眼底翻涌着寒潮。他已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郕王,若有人胆敢于他之帝基之上掀风作浪,他便要让对方知晓,今日这紫禁之巅,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陛下,奴才查到了。”成敬疾步入殿,面色凝重,手中捧着一叠奏册。
朱祁钰抬眸,冷声问: “说。”
成敬低头回禀:“这是太上皇在南宫暗中会见的所有朝臣旧部,还有出入黄门之名单。太上皇或与他们围坐饮宴,或与之秉烛夜谈,甚至……涉及朝政大事。更有奴才眼见,太上皇频频遣人往清宁宫送信与太后,来去神秘,内容未明。”
朱祁钰听罢,眉眼沉如雷霆,咬牙冷笑:“国事?真是好雅兴。他是当朕死了吗?这天下,竟还有他插手的余地?”他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之上,茶盏碎裂,玉玺微晃。
“朕当这皇帝一年,平瓦剌、赈灾荒、整国政、清腐败,哪里不如他?!他这是瞧不起朕,是看朕仍是当年那个受人轻贱的郕王罢了!”
话音未落,他怒声道:“去!召百官,召于谦!朕要问他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不过一炷香功夫,百官肃然齐集乾清宫,于谦居中肃立。无人知晓何事惊动皇帝盛怒,心中惴惴。
朱祁钰环视一圈,神色冷冽,缓缓道:“传朕口谕,加派御前禁军三千,封锁南宫,宫前宫后、左右回廊,统统包围!宫墙内外,凡是树木、花棚、亭榭,一律砍伐,莫给他任何私通递信的可能。宫门落锁,灌铅封闭!南宫内一切吃穿用度,皆须朕亲裁之后方能送入。”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面面相觑。一位老臣忍不住跪奏:“陛下,此举未免过重……太上皇毕竟是陛下亲兄,乃先帝之子,血浓于水,岂可如此无情?”
“兄弟?”朱祁钰听罢冷笑连连,眼神如炬,猛地从龙椅上起身,手中奏册狠狠掷下,“你们眼中只有他!他在位时屡犯战祸,空虚国库,枉顾社稷,乃至土木之变,令我大明百姓涂炭!如今朕费尽心力修补,他却暗中笼络旧部,妄图再起波澜!你们竟还说,朕不如他?”
满殿寂静如死,只有那张被掷下的旧部名单缓缓飘落在玉阶之下,纸上字字如刃,透着寒意。
正此时,宫门“砰”然大开,孙太后气冲冲入殿,身后宫人紧随不及,怒指朱祁钰:“逆子!你怎敢对你亲皇兄如此!你不怕遭天谴吗?”
朱祁钰并不退避,步步逼近她,语声低沉却带着滔天怒意:“报应?太后,当年你如何对朕之生母,又如何逼迫杭贵妃,又何曾畏惧报应?朕今日不过稍动雷霆,就成了‘逆子’?”
孙太后脸色铁青:“来人,把这忤逆之徒拿下——!”
她话音刚落,殿上却静得落针可闻。无人应声,无一人动手。
朱祁钰冷冷环视,眼中神光凛冽如刃。而这时,于谦缓步而出,拱手沉声道:“太后恕罪,兵权早已交于陛下。今日殿上百官尽在,太后若执意抗命,恐伤皇家颜面,还望息怒。”
孙太后身子一晃,强撑尊严退后一步,眸中寒意如霜,终是未再言语。
朱祁钰重新坐回龙椅,心中却翻涌如潮。他知道,从今日起,真正的皇权,必须由他一人执掌。
“皇后娘娘!不好了!”一阵风似的脚步声自殿外扑来,翠烟跌跌撞撞冲入坤宁宫,声音中满是慌乱。
汪砚舒正盘膝坐于榻上,指间拈诀,口中轻吟咒诀,焚香袅袅,铜炉之上那一撮布灰正缓缓烧尽。听得此声,她眉心一蹙,咒语未毕,却仍镇定道:“怎么,永宁宫那贱人终于撑不住了?”
“不是,不是娘娘!”翠烟一边喘气一边跪倒在地,几乎语不成句,“是……是今日陛下雷霆震怒,下旨……下旨将南宫彻底封锁,说太上皇暗中联络旧臣、意图不轨,乃有谋反之嫌!”
汪砚舒神情倏变,睫毛微颤,惊道:“他疯了?!封南宫……那太后……”
“太后也遭牵连,被陛下命人送至清宁宫‘静养’……宫门落锁,寸步不得外出。”
“什么?!”汪砚舒瞬间站起,脚下踉跄,几乎跌倒,满脸骇色。“那本宫岂不失去了最后的靠山?”
她心中激荡如海潮翻涌,数年苦心经营,一夕倾覆。若无太后撑腰,她这个皇后,在朱祁钰眼里,还剩几分分量?杭令薇一旦转危为安,陛下若立其为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翠烟低头,小心翼翼地提醒:“娘娘且宽心……陛下虽震怒,但尚未波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今年长识事,又为天下所共仰,陛下必不敢轻动。而您,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养母。”
这句话像是一根救命的藤蔓,猛地将汪砚舒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拽回。她握紧手中的玉扇,眸光一凛,神色在恐惧与怨毒中转为阴沉坚定。
“对……本宫还有深儿!”她咬牙低语,像是自语,又像是誓言。“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我亲手教养的孩子。如今这深宫之中,只有他还站在我这一边。只要他在,本宫便未输。”
片刻后,她又咬牙冷笑:“那杭令薇,我本来……本来还顾着一点情面,现在看,是我妇人之仁了。自今日起,我不必再伪装、不必再退让。只要她还在一天,便是我寝食难安之时!”
殿中光影摇曳,香烟缭绕,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