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车停在教学楼前,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进衣领,他皱眉递来毛巾,指尖擦过她后颈时微微发抖。
“高叔叔,”她在暖气氤氲的车厢里突然开口,“您第一次见我时,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后视镜里,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系好安全带。”答非所问,却把空调调高了两度。
她知道自己不该期待更多。
可当他在白溪山的篝火旁悄悄挪远距离,当她发现他书柜最底层锁着她所有发表过的小说剪报,当十八岁生日他伸手触碰她的额头时,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
这些瞬间像一根根细针,把她钉成标本室里最鲜艳的蝴蝶。美丽,静止,永远停留在展翅欲飞的姿态。
她开始写更多小说,每个男主角都有银框眼镜和修长的手指。
父亲夸她想象力丰富,只有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光明正大地偷窃他的细节。
新年夜的烟花炸开时,她没来得及说出那句排练已久的话,他只是往她脖子上系了一条水晶项链,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皮肤,像一句温柔的拒绝。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送女孩子项链意味着什么,可泪水首先模糊了视线,她明白就算开口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句“小孩子别瞎想”。
高三成人礼,她穿着天蓝色连衣裙站在校门口,像他们初遇时那样。
他捧着花束走来,却在最后一米被她的同学截住。
“您就是元菁常说的那个叔叔吧?”女孩笑嘻嘻地问。
她看见他嘴角的微笑僵住了,递来的花束里夹着张卡片:“前程似锦”。
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她写了第十六封信,然后烧掉了所有未寄出的信。
灰烬中有句话依稀可辨:“你总说我还小,可你看向我的眼神,从来不是一个长辈看孩子的眼神。”
后来她去了北方,刻意选了他母校旧校区所在的城市。
每次下雪,她都去山顶等日出,假装偶遇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雪崩来临前,她正在给那颗老松树拍照。
手机突然震动,是班级群发的寒潮预警。她鬼使神差地打下最后一行字:“高郁憬,如果重来一次……”
删除,重写,又删除。
最后发出去的,只是一句关于松子的玩笑话。
她对着松树许愿:如果有来生,请让我出生得再早一些,或者你来得再晚一些。
至少那样,我们错过的,就只是时间而已。
闭眼前她想,最漂亮的那颗松子她还没找到,现在许愿是不是会不灵呢?握住手机的温度逐渐下降,她再也没有睁开眼。
雪花落在屏幕上,像那年他鼻尖的奶油,转瞬即逝。
而在手机旁有一颗沾着雪水的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