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前路既窄且难。
手指不自觉地松开了,薄薄的一张纸,立刻被风吹走了。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四下传来各色虫鸣啁啾,后院的鸡鸭因饥饿发出接连不断的呼鸣,厨房里摆着两屉未蒸好的饼,黑洞洞的房间里还有一位不省人事的父亲。
宋琢玉独自站立在冷风中,神情怔肿,双眼放空,落在远处的山峰浓绿的轮廓上,吐出了一口浊气。
如何呢,只要她还活着,必然能为自己找出一条全新的出路来。
大约是过于专注,她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身后传来的动静。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宋琢玉直接被掀翻,惊骇盖过了疼痛,她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重重摔在了地上,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也只看见一道黑色的残影,随后彻底昏死过去。
这一觉睡得甚是漫长,一方面宋琢玉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似躺在云朵之中,绵软蓬松,鼻端还充斥着奇异的香气。
她久久不愿醒来,直到腹中传来饥饿之感。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所见令她惊诧不已。
一间布置得极其精致的闺房,淡粉色的帷帐宛若云彩般绚丽,身上盖的丝绸单被,而屋子里的一应摆设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最前方有一紫檀木边座的百宝花卉竞放图屏风,遮去了大半视线,左边的条案上摆着一巨大的孔雀绿釉美人觚,里面插着时新的鲜花,一剔红梅兰纹的圆盘,堆着各色瓜果,角落里的高几上放着一小盆君子兰盆栽,右边则有一金猊兽三足香炉,不知熏得是何种香,那袅娜的轻烟宛若游丝般腾空而上,如梦似幻。
无一处不精美,兼之香风阵阵,宛若在仙境一般。
宋琢玉想验证这是否是在做梦,伸手去掐自己的大腿,入手是柔软的丝绸寝衣,痛感袭来,所有的一切都很陌生。
她仔细端详了片刻,能够十分确认,不是她的手,身体也不是她的,她每日操劳不停,断然不可有有这么一双白嫩细腻的手。
宋琢玉低头沉思,这是怎么回事?恰在此时一年轻秀丽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见宋琢玉呆呆地坐在床上,惊喜道:“姑娘终于醒了。”
又朝着屋外大声道:“琥珀、胭脂、琳琅你们怎么回事?姑娘睡觉怎么没一个人看着?”
随即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三四个小姑娘涌了进来,都是十几岁的年纪,看了眼宋琢玉个个又惊又怕,垂着脑袋挨骂。
“这次就放过你们了,下次再这样定然要告诉夫人狠狠罚你们,你们照顾好姑娘,我去告诉夫人。”
宋琢玉带着几分警惕看着眼前这一切,这是哪里,这些人又是谁?
她是死了吗?然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先前那位说话的女子离开后,屋子里的几个小姑娘瞧着宋琢玉个个神情激动。
“姑娘你可终于醒了。”
“是啊,奴婢都担心死了。”
叽叽喳喳个不停,仔细看看她们眼中还隐隐含着眼泪。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琢玉轻咬唇瓣,思索一番,斟酌道:“你们是谁?我……是谁?我不知怎么了,什么都记不住了。”
房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人看着宋琢玉面色悚然。
互相对视几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惧怕,姑娘这样子怕是摔坏脑子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想起珍珠姐姐的前车之鉴,若是夫人晓得了,她们几个怕是得掉一层皮。
穿着粉白比甲,瘦长脸的丫鬟立刻道:“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姑娘您是淮安侯府的千金,昨天姑娘因为贪玩在院子里的树上摔了下来,珍珠姐姐因为纵容姑娘胡闹,挨了打现在还起不来,奴婢是琥珀,这是琳琅和胭脂……”
她的声音又快又急,伴随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显得紧迫异常。
直到有一只脚跨进了室内,那位琥珀不再说话了,退至一旁,垂手侍立。
其余几位也是如此,只是脸色个个惨白无比。
宋琢玉心思玲珑,即便此刻弄不清楚状况,也从这群小姑娘恐惧的神色得出,她们似乎十分害怕让那位夫人知晓一切。
没多久屏风后走出一群人,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夫人,她面庞端丽,一双眼锐利逼人,打扮得不算华贵,却气势十足。
她走上前,引出身后一位女子缓声道:“徐娘子麻烦再给她看看,现今如何了。”
徐娘子颔首,伸手去探宋琢玉的手腕,宋琢玉下意识地往回一缩,叫她摸了个空。
那妇人斥责道:“乖乖听话,让徐娘子给你看看。”
宋琢玉这才乖巧地把手递给她,知晓这位徐娘子乃是一位女医。
她摸了一会脉,又瞧了瞧宋琢玉的脸色,随即柔声问:“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身上痛,尤其是后背那处。”宋琢玉皱着眉头实话实说。
此时身旁传来一声冷哼。
宋琢玉抬起头,发现是那位贵妇人发出的声音,这样的气势,也难怪那些丫鬟吓成这样。
徐娘子点头随后朝那妇人行礼:“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已无大碍,□□疼痛乃是皮外伤,多多修养便不碍什么了。”
那夫人颔首,“翠云你代我送徐娘子出去。”
徐娘子笑道:“夫人客气了。”
待那位女医离开后,端丽的夫人一双眼朝着宋琢玉看了过来。
语气凌厉带着几分压迫:“你可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