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蓁莞尔一笑,“生死有命,我自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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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南宫。
朝堂上,画屋朱梁,玉阶金柱。宏达巍峨的殿中垂首立着文武百官,七岁的小皇帝头戴冕旒坐在龙椅上,鞋履碰不到地,只能在空中乱晃。
日照金殿,百官们穿着层叠庄严的官服,鬓边有汗珠滴落,但谁也没有发出声响。
已经过了巳时,丞相韩泰却还迟迟未出现。
小皇帝召来立于一旁的中常侍,转头时眼前的旒珠轻微摇晃,他小声问道,“相父为何还不来?”
中常侍一脸为难,“丞相的行踪哪是我们能知道的,陛下还是再等等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威严如山的身影才缓缓出现在殿门。来人一身朱紫,身体肥硕,腰间系着佩剑,甫一踏进德阳殿,百官便跪拜行礼,齐声山呼,“拜见丞相。”
韩泰身后跟着一人,戴冠披甲,手按在剑上,目光犹如猛虎,在这些百官身上逡巡,跟在韩泰身后寸步不离。
小皇帝见了韩泰,也乖顺地喊了一声,“相父。”
剑履上殿的韩泰已经司空见惯,文武百官也没有一人敢对他上朝来迟之事进行置喙。
肥硕的身躯横在小皇帝面前,韩泰只微微弯腰作揖,便直起身,“臣拜见陛下。”
稚嫩的声音响起,“相父不必多礼。”
韩泰对着小皇帝说道,“因有逆臣出言辱骂陛下,惑乱超纲,臣前去捉拿,这才来迟了,望陛下赎罪。”
小皇帝毕竟年纪小,他好奇地问道,“是何人出言不逊?”
“太常郑清上奏说海内沸腾,百姓倒悬,唯有清君侧才能解民之难。这岂不是混淆是非,辱骂陛下吗?”
浑厚的声音响彻德阳殿,面对小皇帝,这话却是说给身后百官听的。
“如今百姓和乐,政治清明,陛下恩德远扬,说此话者,危言耸听,其心可诛。臣已经下令,夷郑清三族。”漫不经心的话语响起,杀死郑清对于韩泰而言仿佛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但他身后的文武百官无一不汗毛战栗,冷汗涔涔。
“你说我做的对吗?司徒大人。”
王邕头戴进贤冠,身着黑色官服,斑白的胡须挂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他拿着笏板出列,面色平静,“是对是错,陛下自有公断。”
小皇帝接着说,“相父既说他出言不逊惑乱超纲,那他便是罪臣。”
韩泰盯着面无表情的王邕,凝视半晌才移开鹰隼一般的视线,他冲小皇帝说道,“臣还有一事启奏。平山都尉宋虞勇武过人,替朝廷除去了叛贼阮武,虽是女子,但不让须眉。臣想为她表请爵位。”
小皇帝来了兴致,“可是那位万军之中斩下阮武首级的宋虞?”
“正是。”
“朕也听闻她的英武事迹,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韩泰听后笑着对小皇帝说,“臣已经召她进京,陛下可以亲眼见见她。”
“如此甚好。”小皇帝点头。
下了朝,中常侍抱着小皇帝离开德阳殿,韩泰则乘撵走了,百官稀稀拉拉从德阳殿中出来,王邕行至崇贤门,便被身后人喊住。
“叔父!”王惇快步追上两鬓斑白的王邕,朝他作揖,随后压低声音,面色焦急地说道,“叔父,郑清不过是上奏直谏,竟被韩泰夷族,实在是太残忍了。郑清位列九卿,韩泰说杀就杀,再这么放任下去,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王邕面色平静,他盯着手中的笏板,“我早就和郑清说过,让他不要冲动,惹怒了韩泰,没有好下场。”
王惇愤愤不平,“那我们便一直忍着吗?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呢?韩泰荒淫无道,草菅人命,被他夷族的朝廷命官不知凡几,如今人心惶惶,朝野动荡。今日杀郑清,明日可能就是我们扶风王氏了。”
王邕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问道,“韩泰说要为宋虞表请爵位,她什么时候进京?”
王惇不知道王邕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他还是恭顺回答,“诏书前两日便发往槐县了,估摸着也就这两三日了。”
说完他又愤懑道,“这个韩泰,说是请示陛下,但诏书提前便已经拟好,他眼里根本就没有陛下。”
王邕凝视着殿顶飞檐,自顾自喃喃,“快了。”
王惇不解,“什么快了?”
王邕没有再说话。
耀日之下,巍峨连绵的天家宫阙飞阁流丹,煌煌恢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