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时光的齿轮在沉寂了十万年后,在那一刻骤然开始了转动。
“米迦勒?米迦勒?!”
灵魂里无数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或喜或悲或怒的熟悉脸庞仿佛一下子全部涌入他的脑海,鲜活的宛如昨日还见过一般。他像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背后是一个个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灵魂。
路西法,阿斯蒙蒂斯,萨麦尔······
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硬生生的把米迦勒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嘶……你干什么?”
洛斐斯笑吟吟的看着米迦勒,动作优雅的把自己的手从天使的脸上放下来,“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猝不及防的被洛斐斯放大的那张美颜给震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半晌才接上一句。“以前的事。”
洛斐斯猩红的眼里依旧笑意盈盈。“路西法,嗯?”
“不是。”米迦勒否认,面上却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尴尬之色,落在洛斐斯眼里,就和心虚没什么区别。
“那你紧张什么?”
洛斐斯从后面用手臂圈住米迦勒,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手还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天使的腰上摸着。
米迦勒沉默了。
洛斐斯也没催他,手就那么慢条斯理的在他腰腹的位置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等着他的回答。
要是放在其他时候,洛斐斯光天化日之下敢这么占他便宜,米迦勒抬脚就能把他踹进河里。只不过他现在思绪乱得很,也没跟洛斐斯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反而往他身上靠了靠。
在船上一天使一血族都取了斗篷,银色与番红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散了满地。
“我只是在想,“米迦勒笑笑,目光却全无焦距的望向远方已逐渐现出全貌的城市,“阿斯蒙蒂斯,他恨不恨我。”
当进入地狱的一刹那,米迦勒原以为自己第一时间想起的会是路西法——那个让他恨了十几万年,却又实实在在和他做了数千年伴侣的天使。
但他没有。
他想起的是阿斯蒙蒂斯。
那个总喜欢一身骚包紫衣,风流又花心,为他一掷千金,和他在无数场舞会里共舞,和他接吻,纠缠,沉溺于欲望的天使。
或许因为路西法对他的恨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过了十万年后,即便当初再多的痛苦与无所适从,在时光面前也终将烬落成灰。
而阿斯蒙蒂斯是不同的。他们之间并没有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正是因为有希望,才会更加恐惧失望降临的那一刻。
“怕见他?”洛斐斯丝毫没掩饰自己嘲笑的目的,“当初怎么没见你怕见我?”
“你不一样。”米迦勒侧过脸看他,声音放得很轻,“你不会恨我。”
在三界隔绝的十万年里,米迦勒对洛斐斯有愧疚,有思念,有痛悔。
却唯独没有仇恨。
他知道洛斐斯和他一样。
有句话说,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恨与不恨,如果早已心知肚明,大概也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就像他与路西法,注定不死不休。
“其实是我怕你恨我。”洛斐斯的声音打断了米迦勒的思绪。
天使微微一顿,银发红眼的血族探过身来,把他额前飘动的发丝别到耳后,“我知道你不会······但我就是怕。”
当年玛格丽特的死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命运又同时和他们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让他们十万年都不得相见。重归于好后,这好像还是洛斐斯第一次提起那十万年的事。
“以后不会了。”米迦勒把手覆盖在洛斐斯的手背上。他不喜欢说对不起,已经发生的事实也无可更改,他唯一能承诺的只有未来。
小船沿着约旦河缓缓的穿过第一狱,进入第二狱的范围。
“我们在这里下?”
来地狱玩总不能一直在水上漂着吧。
“行啊,前边码头下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米迦勒总觉得洛斐斯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点怪异。问题的答案一直到他上了岸,看清街上的景像后才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