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廉和屏翳生活了一万多年的那座仙山叫做灵沃山,山上自然生长最多的就是远看银丝如雨,近看碧翠如雨的银竹。
那时候的灵沃山是比如今的蓬莱仙山还要吸引人,还要炙手可热的去处。
实际上在飞廉的记忆力,他和屏翳能够单独在山上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灵沃山大部分时间都很热闹。
每天都有人上门拜访,有的来了就赖着不走,和屏翳喝个几年酒,喝醉了又会睡个几十年。
飞廉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差小精怪去对方洞府里请童子下属过来接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在灵沃山脚下轰开一个石洞,把人丢进去了事,眼不见为净。
这样的还算是好的,飞廉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仗着和屏翳是旧相识,交情深厚,自己过来住个几十百年不走,还把自己儿子丢在灵沃山给屏翳养的。
这种人说白了只有一个,就是龙祖烛阴,他的儿子也只有一个,就是鼓。
屏翳是很不要脸的,总是看着送过来只有四五岁幼童大小的鼓对飞廉说,“哎呀,养你的时候我也才五千岁嘛,不知轻重,多少有些委屈你,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养一次孙子,这次我一定会把他养得很好。”
他也算是说到做到了,鼓对他很是亲昵,比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要亲,经年累月的,就连容貌都和屏翳有了七分相似,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鼓就是屏翳生的。
屏翳那么一个傲纵轻狂,风流浪荡的性子,养大的鼓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温文柔雅甚至可以说有些内向怯懦,也不只是像了谁。
飞廉的心长年累月地泡在酸苦如泪的水里,越发沉默,有的时候他不说话,屏翳甚至还以为他不在。
无论什么时候,屏翳的眼里都不只有他,有时,甚至没有他。
就这么无望地守了几千年,飞廉决定离开,再不走,他心里翻腾的欲|望,难消的妒忌和怨恨,终会将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夫,或许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也说不定,即使到了现在,他也不想屏翳对他失望或者生气,所以走时唯一的选择。
那是六千五百多年前,一万零五百岁的飞廉第一次离开。
出乎意料地,他离开不久,屏翳就把已经在灵沃山生活了三千年,他从小养大的鼓给送回了烛阴身边,自己也不再随便招人来山上喝酒,而是开始去别人的地盘找酒喝,和众男神公妖厮混,毫不节制。
飞廉忍了又忍,甚至觉得自己心性修炼不够,还在祸斗和迦楼罗的引荐下去西天听过一段时间的经,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办法,跑去把屏翳从男人堆里拉出来,带回了灵沃山。
第一次离开失败,之后的一千年,他和屏翳有了一种新的相处模式,他就像个牢头,而屏翳就是不断越狱的凡人。
屏翳一次次跑出去胡天海地,他一次次出去找,最后一次也是最长的一次,他花了一百五十年才在玉虚之境的一个随时变化永不相同的幻象里找到对方。
他是真的觉得心累了,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他永远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意,屏翳的眼里可以有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就是不会有他,对屏翳来说,他一万岁还是两万岁,都只是对方养大的孩子而已。
所以他第二次离开了,这一次他不是单纯地离开,而是入世加入了当时的部落之争。
五千五百年前到五千年前大约五六百年的时间,对于他们神仙来说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光,却是被称为诸神之战的一段时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帝鸿打败大多数部落守护神,成为实质上的天帝,铲除异己封赏亲信,麾下的神仙妖精规模空前,各方小天帝如昆仑西王母,青丘白氏一族,各部落守护神如禽鸟一族神凤,龙族犬族也都逐渐加入,建立起如今天庭的雏形。
青丘白帝原本有一争之力,却因鬼车屠戮事件失去王族中生力量沦为边缘,鬼车所在部落也因此被罚为奴隶,失去了图腾和身份。
西王母杨回原本能和帝鸿平起平坐,却因不死药被盗,鼓被处死一事而心灰意冷,渐渐隐居昆仑。
当时不服从帝鸿的人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屏翳为首的三大自然神身上,毕竟无论是从人心所向,德信声望,血脉传承,修为实力上来说,这三个人都是最厉害的。
可雷神惊泽后代分支中的雷兽——夔之一族满族遭屠,彻底绝种,惊泽不敌天劫陨落消散。
雨神屏翳为了阻止帝鸿和当时另一个强大部落首领的斗争重伤死于飞廉怀中。
风神飞廉更是纡尊降贵从此加入帝鸿一方成为帝鸿的战神。
天庭一统,帝鸿为帝的局势已然不可逆,少数挣扎反对之人又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龙祖烛阴的身上,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烛阴主动献出至宝火精,换回鼓的魂魄,失去了与之争夺的实力。
自此三界划分,帝鸿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天帝,虽然从年龄资历和修为上来说,他都只是一个小辈,麾下绝大部分神仙都比他出身高贵,修为绵长,但他的确心怀天下且有雄才大略,就算如今已经卸任入轮回,也依然是三界当仁不让的精神领袖。
说出来或许可笑,凡人很难认命,可他们这些看似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仙却比谁都认命。
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像出生时龙吟凤鸣的帝鸿,即使当时还不到五千岁,和鼓差不多大,但谁都知道他天命不凡,本就不是普通神仙能比的。
就像飞廉和屏翳,或许命中就注定是没有缘分的。
“我不怕他死,他若死了,我大不了就是继续守着继续等,几十年、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差别。”飞廉紧盯着烛阴,“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让你用他的身体复活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