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灰色的沙滩上,小水母像个半透明泡泡在上面左飘右飘。
伞盖噗嗤噗嗤扇动,底下短短的触手好似小狗尾巴,跟在摇来摆去。
飘会儿又开始往沙滩上落。
伞盖被降落时的风扬起,翻出波浪状的纹样,悠悠地盖下来,水母变成‘小蘑菇’。
好、好累。
小霞晕乎乎的,触手团吧团吧在沙滩上刨个小坑往里卧。
一卧进去,顿时瘫软成水DuangDuang的一滩。
呼——
差点要累死呜呜。
它的脑袋怎么这么重啊...
小霞委屈地扁着嘴,摇头晃脑地更加往小坑陷。
他们虽然被赋予了在陆地呼吸的能力,可真正活动起来,陆地上的体力消耗是海里的五倍。
只有那些足够强大的生物才能在陆地上自由行走。
对于小霞这种还处于幼崽期的小水母来说,能一个人走这么久已经是要被大人们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程度。
可惜,现在只剩他一只水母。
小霞只能自我鼓励地抱抱自己。
然后把伞帽拼命地往回缩,希望能减轻些脑袋的重量。
结果一下子吸进一大口空气。
本就半透明的身体又虚化不少,头更晕、更重,触手颤颤巍巍,逐渐从缠抱着的芯片上松开。
不行!
妈妈还在等我报仇!
靠着这个念头,小霞憋住一口气猛地从地上窜起,紧抱着芯片哗地朝着一个方向飞没影了。
而下一秒,不远处的另一块礁石边探出两个脑袋。
周旭沅震惊地看着空荡荡的沙滩,“水母呢?”
他使劲揉揉眼睛:“一眨眼就不见了?!”
伊落蹲在他脚边,歪着脑袋,仰视地看他:“我也没看到。”
他这个角度看去真的很像一只大狗狗。
周旭沅没忍住,用手点下他额头,往沙滩走去。
伊落也起身跟上。
平整的沙滩上,除两人的脚印,只有一个被水母卧出的小坑。
非常小,周旭沅一个手掌就能全部盖住。
除这个,水母没有再留下足迹。
“跑哪儿去了?”周旭沅环望四周。
这里一面靠海,另外三面都被礁石包裹。
北面、东面的礁石高且陡峭,下窄上凸,跟一座山似的;西面的也高,但坡度要缓不少,花点时间就能爬上去。
不过,那只水母一路上飘得慢吞吞,应当没有力气再往礁石上飞。
那是...钻地里去了?
他低头看向沙滩上的小坑。
至于伊落,他早在旁边盘腿坐下,簇着一堆沙在那儿捏泥人。
注意到周旭沅的视线,还一脸无辜地望过来。
周旭沅:“......”
他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半叹气地说道:“你在做什么啊?”
伊落眨眨眼,用脏手指着地上一坨‘雪梨’:“这是你!”
又指着旁边一个‘芝麻球’:“这个是我!!”
哇,好骄傲哦。
周旭沅敷衍地鼓掌两下,瞥开眼睛:“那你挖挖看,水母会不会钻里面去了。”
正准备直起身,手腕突然被一拽。
他身体往下一歪,直接失去平衡。同时又有一只手扶住后腰,稍微用点力一带。
“诶!”
周旭沅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两手撑着松软的沙子,人还有些懵。
伊落把一坨沙子搬到他跟前:“别站着,领导。礼尚往来,你也得捏个我。”
周旭沅一瞬间连生气也觉得多余。
“这是捏沙子的时候吗?”他摸了摸,粘了满手黏糊糊的沙子,“沙子全是湿的!”
他整个人弹起来,姿势从坐改为蹲,拍拍裤子,正要把伊落也拉起来,却倏然瞄见前方礁石之间一抹突兀的黑色。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个洞穴!
洞穴藏在北面和东面礁石的交界处。
因为顶上凸出来一块,正好将洞穴严严实实地挡住。
如果没被伊落拉下来,估计要多绕几圈才能发现。
“06不错,立功了!”他敷衍地给了个大拇指,一个人往洞穴快步走去。
伊落攥着一小团沙自己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心里则悄悄记下:
表扬敷衍还记错名字,扣分。
在远处看还不觉得,一走近,洞穴只有半人高,想进去只能弯着腰走。
肉眼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即使那手机手电筒照,也只能看清一步之内。
伊落将捏实的沙往洞穴一扔。
沙块咚咚啪地滚挺远。
他问:“进去吗?”
周旭沅扶着洞口礁石,转头望望身后海面,率先钻入:“当然。”
-
真正往里走,黑暗如无尽的潮水,企图让人溺毙。
除了黑,还十分安静。
两个人的呼吸声交替响起,在这片全然寂静的空间里,组成了一曲独有的交响乐。
弯腰走了八百来步,前方突然出现一抹光亮。
周旭沅屏息停了停,确定没有听到其他动静才继续往前。
再往前,当靠近光亮的时候,他们也终于走出矮窄的通道,能直起腰行走。
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在这时迎面扑来。
面前的洞穴大概有五米高。
洞顶垂下无数尖锐的石锥,如同巨□□错的獠牙。两侧的洞璧上则遍布着和外头礁石一样的小刺。
光亮是从两人斜后方打过来的,光线笔直地打在洞壁上,那里应该还有一个出口。
气氛沉默。光线无法照进洞穴更深处。
周旭沅借着光亮和伊落碰了下视线。
两人继续往前。
再往里,空气开始变得浑浊。
浓重的腥臭味粘稠得几乎能在空气中触碰到。
与此同时,洞璧上开始出现纵横交错的划痕、火焰烤灼过的焦黑印记和一大块黑褐色的污渍——是已经干涸褪色的血迹。
就在这片血迹下方,躺着两具已经腐烂黑透的尸骨。
底下的一具靠坐在洞璧上,左手举高;另一具则整个身体扑在对方左手上,似乎在抢夺着什么。
它们空洞乌黑的眼眶望着洞穴深处。
周旭沅呼吸一滞,并瞬间从心底反上来一股呕吐欲。
忍了又忍,他条件反射拿出手机,按下三位数字的电话号码,又在即将拨通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