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烟扯起嘴角冷笑一声,一双凤眼眯着,没有丝毫温度:“你说,我该不该杀她?”
如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抽走了,她指节发白,死死握着拳。
良久,她终于发出声音,却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乌鸦。她道:“你是——陈悦安……!”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她又问了一遍:“你是陈悦安?你真的是?!”
玉清烟眉尖轻蹙,道:“是。”
如月一个箭步冲到玉清烟面前,脸凑的很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眼睛。玉清烟深灰色的瞳仁里闪动着野性疯狂的光芒。
她喃喃自语道:“你真的是……”
玉清烟推开她,不耐烦的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如月踉跄着向后退开两步,道:“我找了十多年的人啊,居然是你……居然就是你……”
玉清烟无语又迷惑的看着她疯癫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
如月拾起那枚玉佩,道:“这枚玉佩,是小姐留给我的!”
玉清烟:“我知道。你也得死。”
如月道:“不是的!景姑娘就是景姑娘,她不是郑绫,她不是郑小姐啊!”
玉清烟:“?……”
如月道:“当年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玉清烟笑了:“哦?”
如月颓废的坐在地上,指腹摩挲着玉佩,缓缓开口,将当年之事的真相揭开来。
当年大罗刚刚建朝,皇帝、陈灻和郑博手中分别掌握着一支军队。皇帝继位后,下旨将陈灻和郑博封为开国大将军,许了他们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可皇帝疑心重,为了进一步巩固政权,便想要将二人手中的兵权收回来,并将二人处死以永绝后患。
可他找不到能说服天下人的理由,总不能刚建国就把开国大将军斩杀了吧?这样如何能令天下百姓心悦诚服、匍匐于自己脚下呢?
终于,思虑了几日,他布好了局,在一个没有星月的深夜密密召见了郑博。
皇帝请他上座,亲自为他斟了盏热茶,笑道:“郑兄,喝茶。”
郑博心里一惊,即刻俯首道:“陛下!臣不敢当!”
皇帝大笑着扶起他,将他又让回到座位上,道:“哎,你我兄弟,私下里就不必顾忌那些繁文缛节了。郑兄可像以前一样,唤我一声罗兄。”
郑博低着头,道:“属下惶恐。”他怎敢和皇帝称兄道弟!
皇帝笑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今日深夜将郑兄召进宫里,是有要事交给你去办。”
郑博道:“陛下尽管吩咐,臣定当万死不辞。”
皇帝站了起来,背对着郑博,痛心道:“唉,说来实在痛心,我与你和陈兄一同打下这江山,我知道你们心里或许有些不甘,觉着我不配坐上这皇位。有谋权篡位之心乃是人之常情。可是我没想到——”他顿了一会儿,语气更加痛惜沉重,“陈兄他——早有图谋!朕观其结党营私,广纳羽翼;招兵买马,囤积粮草,这分明是要弑君杀臣,图谋大位!”
郑博吓得丢了茶盏,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匍匐在皇帝脚边,声音发虚:“陛下,据臣了解,陈灻并非是这等狼子野心之人,昨日,他还和属下说……”
皇帝转过身来,绣满金龙的靴子有意踩上了郑博的衣摆,道:“你是说,朕污蔑他?”
郑博磕着头,道:“属下不敢!陛下断不能听信了小人谗言,错杀了忠良啊!陛下应当是了解陈灻大将军的,他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定是有人居心叵测要拉陈灻大将军下马,陛下不要信了那挑拨离间之言!还望陛下明察!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换了语气,冷声道:“郑大将军如此心急替陈将军开脱,可是私下里与他同谋,要杀君夺位?”
郑博此时胆子都已吓破了,里衣已经湿了两层。但他与陈灻自小相识,最是了解他的脾性,因此仍然原意相信他。他颤声道:“属下冤枉啊!陛下,陛下!眼下大罗王朝刚刚建立,朝中自是一众牛鬼蛇神,陛下一定要留心谗言之人!否则江山社稷不保啊!”
皇帝眼中寒光凌冽,薄唇一张一合,喷出丝丝寒意,居高临下的道:“郑大将军,你是在怪朕吗?”
郑博闭上了眼,声音因极度的害怕和紧张而变了调:“陛下……属下实在是不忍陛下被奸佞蒙蔽……”
皇帝道:“郑——兄——”
两个字被咬的极重,郑博听着,好像头顶上的皇帝已经把自己嚼碎了、吞吃入腹了。
他知道此时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皇帝接着道:“朕已经查到了陈灻谋权篡位的证据,你——只需在上朝之时揭发了他,朕就不追究你今夜失言。”
郑博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如死灰。
一切都明了了,一切都说的通了。
君疑臣则诛。至此,他真正懂得了伴君如伴虎。
他不说话,皇帝也不说话。
半晌,郑博终于捡回了一点理智,他沉静道:“陛下,恕属下无能,不能替君分忧。”
皇帝坐回上座之上,漫不经心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道:“郑大将军,你不再考虑考虑吗?你的妻女老母还等着你回家呢。”
一听皇帝拿自己的妻女家眷威胁,他“噌”的抬起头,惊惧的望着半隐在昏暗之中的皇帝。
他只觉得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皇帝换了个姿势,幽幽道:“郑大将军,孰轻孰重,你分的清楚吧?”
郑博将嘴唇咬出了血,但仍不说话。
皇帝道:“那朕只能亲自请嫂子来喝杯茶了。”
郑博的腰突然塌下去了,他四肢着地,指尖扣进柔暖地毯里,身体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溺毙在这吃人的密室里,溺毙在上位之人冷冽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