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六月,王嗣偕公主赴崇圣寺浴佛法会。俄而火起,南风助势,寺宇尽焚。王嗣突围,遍寻不见公主。火熄,于灰烬中得遗骸。
后查乃叛军余孽纵火,王嗣尽诛其党。然每至公主忌辰,王嗣必独往寺墟祭奠,对月独酌,至醉方归。寺中老僧尝言,尝见王嗣对月独语,若与人言笑状,近之则唯闻银铃空响而已。
——
戴上完美的面具。
穿上轻便的服装。
离去。
温萝芙打开暗格,取出一张面具覆于脸上。那是张平凡至极、落入人海便再难寻觅的脸。
她换上备好的粗布衣衫,最后一次环顾身后。雕梁画栋,锦帷绣帐,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药香,混杂着未散的酒气。
这里曾是噩梦的起点,也曾编织过短暂如泡沫般易碎的美梦。
爱与恨,利用与沉沦,都将在今夜终结。
她悄无声息地推开门。
月光照亮碎石小径,寺后废弃柴房的阴影里,一个包裹静静躺着。包裹旁,赫然倒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时间紧迫,她利落地系好包袱背在身后,里面是远行的粗布衣物、少量干粮、一个水囊,以及一袋沉甸甸、足以支撑她隐姓埋名许久的金叶子。目光触及那块双鱼玉佩,她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在尸体身侧。
一个替身已然布下,只待被人发现。
在她直起身,紧绷的神经稍松之时,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寂静。冰冷的杀意直袭后方,温萝芙凭着本能惊险闪避。
月光下,白衣男子卓然而立,目光扫过地上的玉佩,最终定格在她那张平凡的脸上。
“啧,”赵四戏谑地咂嘴,“费这么大周章,原来你就是温萝芙?不过……”
他恶意地上下打量:“这张脸,可真够普通的。”
温萝芙:“你爹没教过你,随意评价他人长相很没教养?”
她一边说,一边暗中调整着站姿,寻找着脱身的契机。
她本就做好了迎战准备。
“不好意思,我没有爹。”赵四狂笑一声,“没想到你竟有胆子独自跑出来,脱离庄九黎那毒蛇的庇护!真是天助我也!受死吧!”
他手腕一抖,一枚点燃的火折子如流星般飞向柴房干燥的茅草屋顶!
炽焰冲天,顷刻点燃整片屋顶,浓烟裹挟着焦糊味弥漫开来,火势正迅猛蔓延。
温萝芙:“你要纵火烧寺?”
她原本确实计划制造一场可控的小型火灾,但只需点燃柴房一角即可。可眼前这刺客,竟要将整座千年古刹付之一炬!
“不然呢?”赵四手中长刀一挽,再次锁定温萝芙,“不把这水搅浑,我怎么安心取你性命?”
烈焰迅速蔓延向邻近的殿堂。崇圣寺的宁静被彻底撕裂。
“走水了!快救火!”
“禅房!禅房烧起来了!”
“水!快提水!”
僧侣们衣衫不整地冲出,侍卫们提着水桶慌慌张张地奔向火场。
原本庄严肃穆的寺庙,瞬间变成了炼狱般的修罗场。
赵四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在混乱与光焰的背景下,一刀快过一刀向温萝芙袭来!
刀光凌厉,角度刁钻,招招致命。温萝芙深知体能非己所长,硬拼必死无疑,只得连连退避。刀锋一次次险险擦过衣袖,燃烧的木块带着火星不断坠落,灼热气浪炙烤着肌肤。
生死关头,温萝芙眼中厉色一闪。她探入袖口,拈出一只毫不起眼的黑色蛊虫,猛地朝赵四面门掷去。火光映照下,数点难以察觉的细小暗影激射而出。
赵四反应极快,刀光一旋欲图格挡。岂料蛊虫在空中诡异地扭动,竟避开刀锋,迅疾钻向他裸露的手腕和脖颈。
“呃!”他只觉皮肤针刺麻痒,随即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血管急速蔓延。他大惊失色,急运内力欲逼出异物,却觉手臂酸软麻痹,动作立时迟滞。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温萝芙:“蛊虫?!你竟会用蛊?”
“听闻南诏只有庄九黎才能如此随心所欲地驱使这种蛊,怎么,他连压箱底的本事都教了你?而你……””
赵四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幸灾乐祸,“而你却用他教的蛊术背叛他,温萝芙,你好狠的手段!他若知晓,怕是要亲手撕碎了你!”
温萝芙瞥了眼划破的衣袖,冷笑道:“是啊,他给了我很多……多得超乎你想象。”
趁赵四被蛊虫牵制、动作稍缓之机,温萝芙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攻击!
细密闪烁的磷光粉末扑向其双眼,赵四急闭眼挥袖格挡。温萝芙蛊术虽远不及庄九黎精深,所用也多为牵制之蛊,但在她精准的时机把握下,硬是将赵四拖入了蛊虫围攻的泥沼。
赵四不断斩落蛊虫,但更多的蛊虫前仆后继,让他一时无法追击。
目的达到。
温萝芙转身欲逃。
就在这时——
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匕,精准无比地抹向她的咽喉。
温萝芙扭身仰头,冰凉锋刃擦着下颚掠过,留下一道血线。
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赵四,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前来暗杀。
……
另一边,烈焰中心。
庄九黎是在一阵撕裂心肺般的剧痛中猛然惊醒的。
那痛楚并非来自皮肉,而是源于灵魂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了他的心脏,又狠狠搅动。是情蛊,情蛊能感受另一方的安危。
他霍然坐起,身侧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