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见誉从楚遂身后原本装折叠画板的帆布背包中取出一张地图图纸:“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6公里就是港口,这处的瞭望塔没有废弃——我们去看狂风骤雨下的海浪和灰蒙色雾霾中的灯塔。”
“不会有危险吗?”楚遂眼中闪过期待,但他还是迟疑地问。
“这可是我们在格尔兰最后一次寻刺激的机会了,我刚才在便利店刷了卡,你舅舅很快就会追踪到我们的行迹。”盛见誉笑着威吓道,“到时候指定会把我们俩逮回去关起来。”
“去不去由你,你不想的话我就带你去音乐室的琴房给你弹琴听。”盛见誉将路线图纸放在楚遂手上。
楚遂轻拉住盛见誉的袖角,刚想说算了,他眼神却突然一变,唇角微勾地盯着盛见誉:“这么爱浪,徐识音还真该拿链子把你栓起来。”
“小邃?”盛见誉问道,他微微诧异,“你白天也能出来啊。”
“叫楚邃。”楚邃皱了下眉,明显不喜盛见誉长辈的语气。
盛见誉的手搭上楚邃的头,不怕死地揉了揉:“没办法,你舅舅比你懂礼貌,那天他拿链子出来询问我能不能把我锁起来,我拒绝了他,他就放弃了。”
楚邃扣住盛见誉的手腕向外一折,盛见誉差点听到自己骨节错位的声音,他急声喝斥了一句:“楚邃!”
钢琴家的手极为金贵,楚邃呵笑了声,松开了手,冷讽一句:“又作又娇气,也就徐识音才惯着你。”
盛见誉亲昵的态度迅速冷下来,他整个人都退后半步,将楚邃堪堪罩在伞的边缘:“爱去不去,我也懒得伺候楚大少爷你。”
“去啊,当然去。”楚邃敛过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
盛见誉对和楚邃同行是件多危险的事情毫无所察,两人冒着暴雨沿路徒步向港口走着,唯一防护的雨具是那把在便利店买的便携折叠式黑伞。
两个小时后,盛见誉收了伞,两人站在了海口的围栏处,近日连绵的风雨就是从此处上岸卷袭整个格尔兰的,此地黑云压岸、海怒风啸。
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下,楚邃比盛见誉先一步爬上矗立在海岸旁的瞭望塔。
晚一步的盛见誉踏着陡抖无栏的台阶,半截身子还在塔外,楚邃突然伸手将他腰身摁压在了塔墙上,神态蔑鄙。
“楚邃?!你做什么?”盛见誉语气急促,他此刻站的台阶是位于拐角最窄的一块,前后都有巨大的足以让他一脚踏空的缝隙。
这动作相当危险,只要楚邃松手,腰身后仰失去重心的盛见誉极有可能坠下瞭望塔,而此刻他的身下,是被拍碎的汹涌狂浪。
徐识音匆匆赶来时便只看到如此惊险地一幕,他下车冲进大雨中,向瞭望塔的位置狂奔过去,风浪声盖过了他的呼喊,他不过是发怒的大自然前一粒渺小的尘埃。
楚邃俯视着徐识音逐渐奔近的身影,在徐识音靠近塔下时,他松开压住盛见誉的手,被吓到屏息的盛见誉整个身子下陷,几乎要坠下高塔。
“盛见誉!小遂!”徐识音的嘶吼声暴怒而沙哑。
徐识音不要命般地急速爬上连专业人士都小心攀登的瞭望塔,雨天狭窄的外阶梯湿滑,还穿着皮鞋的徐识音脚下连续打滑了两次,次次惊魂。
楚邃伸手一把抓住半身下陷、在这灯塔歇斯底里的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盛见誉,但他的姿势使不上什么力,还不足以将盛见誉完全拉起来。
楚邃眉眼阴翳地取笑着:“刺激吗?”
盛见誉脸色煞白,却还是不服输地回怼了句:“刺激。”
一路跑上来的徐识音从下面托住了盛见誉的腰身,他心颤到呼吸急促:“别怕,放松,我接住你了……小遂,你松手。”
楚邃看了两人一眼,干脆利落地松开手。
盛见誉闭上眼睛,身下的巨浪冲击塔墙的声响似乎更大了些,他心一横,将支撑身子的整个力道都交在徐识音手中。
徐识音双臂发力,将人猛得托过圈抱在怀里,他大口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双眼猩红地说:“回去再收拾你。”
楚邃斜身往塔门侧的灰墙上一靠,侵骨的风雨从入风口刮过,他头发和衣领都被刮得更为凌乱,楚邃瞧了眼这如同暴怒凶兽的恶劣天气,勾了勾唇角,似乎心情格外欣悦。
徐识音抬头便看到楚邃极危险的姿势,他心头一跳,拧着眉喝斥道:“全都跟我回家!”
一直到下了塔,盛见誉的整个指尖都是抖的,徐识音抱着他快步往车里走,楚邃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车里的暖气终于让盛见誉近乎凝滞的冰凉血液回暖了一些,但他看着低气压的徐识音,最后一声都没敢吱。
“帮你管教了一下你的人,不用谢。”坐在后座的楚邃看着车内僵硬的气氛,笑了笑,对徐识音说,“我保证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出去寻刺激了。”
油门踩到底了的徐识音听到楚邃的话,脚下猛的踩了一下刹车:“你不是小遂,是楚邃?”
大雨天的可视度不高,他先前没有看清,以为是盛见誉拐小遂出来浪不慎出了点意外,但如果是楚邃的话,在塔上极有可能是楚邃把盛见誉推出去的。
徐识音看向后视镜的目光暗了几分,他握住方向盘的力道收紧,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两人回了家。
盛见誉几乎是被徐识音拖上楼的,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楚邃挑了挑眉,越过主卧走进了二楼的画室。
画室朝南是一扇最大的落地窗,外面是狂风骤雨,黄叶脱落的柳枝光秃秃地拍打着窗面,在玻璃上留下斑驳的水痕。
楚邃在画板前坐了下来,他身上还滴着水,侵湿了地上许多凌乱铺开的画纸。
楚邃执笔在纸上作画,窗外的雨景融进他一笔一画的勾勒里,灰暗雾浊的色彩铺了满张,灰扑扑的鸟雀负伤从暴雨中冲出,混着雨水晕开的一滩暗红是唯一的鲜艳色泽。
他画面的张力极强,压抑绝望得让人屏息,却又像在谱一支暴烈的生命之歌。
笔落,楚邃在边角曙上自己的名字。
随意地转动画笔,笔杆在他指尖飞旋,楚邃撩起湿透的头发甩了甩,走进一侧的洗盥室。
楚邃盯着镜子,镜中的人眼中温和、阴翳的两种情绪交替闪烁,楚邃笑了笑,没和楚遂争,将身体还给了他。
楚遂草草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身体缺水似乎有些严重,他喉咙干渴,头脑有些昏沉。楚遂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烫得惊人。
离开画室,想下楼倒水的楚遂路过主卧时,听到卧室里传来盛见誉破碎的喘息求饶声。
楚遂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