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不到。”

“半月不到，新人入府，规制翻新，一切不及整顿。陛下又着殿下前往淄都，更是突然。既是如此，王府筹备紊乱不堪，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

“先生，您的意思是，王府当乱？”

阙兰因会意一笑，“才是封王开头，自然要尽力做好。可不能过于反常，作作仓皇姿态，还是要的。”

阙兰因从袖中取出张纸笺，交到管家手里，安慰道：“王府中人并非庸才，只需提点，利益所趋，便可成事。你将此次出行之中馈事务办妥，至于其它，顺其自然便好。”

王管家连忙将纸笺贴入手中，展开略览一遍，着实一惊。纸笺之上，关键章程一清二楚，人尽其才，更是准妙。先生只是过了一遍官簿，交谈几句，便能察人至此么？

*

临行最后一日，阙兰因被郡主约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萧迟暮，与当今皇帝并无血缘关系。其兄乃开国大将秦束，多次救陛下于险境，也因此染了一身病，没有子嗣，早早病逝。皇帝为彰秦束功德，特封其胞妹为长公主，赐予国姓。驸马解凛乃秦束军师，亦有不世之功，虚封国师，风光无限。

谁料，十年前，解凛莫名暴毙而亡，朝廷派人调查亦是无果。幸而，长公主之子解灼安，天纵英才，皇帝亦有意照拂，年纪轻轻便擢升吏部尚书，倒是保得寡母幼妹平生无忧。

一入公主府，阙兰因便觉氛围清雅，只是有些空旷，没什么人烟气。前来相迎的自然是解玲珑，芙蓉薄妆，绛紫狐裘，手捧暖炉，于这素白冬日，颇显明艳。

解玲珑急着将她往屋内引，边走边道：“王府事务繁杂，此时相邀先生着实不妥。前日同母亲谈起先生观画慧眼，她便执意要见你一面。自父亲去世，母亲幽居多年，难得有心见客，倒是劳烦先生多多开导。”

“臣自当尽心而为。”

作为外臣，阙兰因只能在主厅等候，跪坐其间，闻得一股凝神焚香，清淡花气中透着薄茗味道，甚觉舒心。

片刻后，解玲珑扶着母亲而来。

长公主萧迟暮不过四十出头，一身素色锻裙衬着那卓立身姿，隐去贵气又彰显清丽。因长期礼佛，面色微沉，不沾人气，还似浮着一道冷障，生生将自己同人世隔离开来。

阙兰因向其俯身行礼，“臣阙兰因，见过长公主殿下。”

萧迟暮颔首微礼，清声道：“先生请入座。今日相邀先生，先生便是上宾，不必拘束。”

阙兰因撩袍落座，解玲珑为其上茶后，屏退左右，便离开了。

阙兰因捧起茶杯，捧在嘴边，像个孩子，轻轻吹拂，茶面微漾，却没有饮。

茶水彻底冷却，座上的人终于开口。

“莫失莫忘，是你会说的话。”

阙兰因饮了口茶，道：“殿下，好久不见。”

萧迟暮目光一颤，“既称我为殿下，那便唤你兰因好了。”

“谢殿下谅解。”阙兰因悠然一笑。

萧迟暮打量着她的衣着，眉头微微一蹙，“十年来，一直是男子打扮么？”

女子扮男子，诸多不便。阙兰因却毫无破绽，就连那眉眼间也没有半分女子阴柔。萧迟暮很清楚，这般痛苦。

亵衣裹身的滋味，形销骨立的隐塑，并非一朝一夕。

“初见殿下时，您不也是这般姿态么？登马持剑，凯旋回京。”几丝光亮从阙兰因的眼中流过，灼烧着座上人的心。

“久居内闱，磋磨殆尽。”

阙兰因微微垂眸，隐起神思流转，桎梏、无奈的流转。

“殿下今日召我来，不是叙旧吧。”

萧迟暮那隐秘过往、堕入佛心的眼中，竟泛出一丝杀意。来到阙兰因的身边，跪坐其旁，牵起她的手，凉的与冰的相触，滋生热意。

“十年前救你时，我就问过，若回皓京，你要怎么做？可是，要，颠覆……”

阙兰因勾唇一笑，答道：“正如您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