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晕,有点醉……
阙兰因起身离去,出了厢房后,一名伙计打扮的男子迎上前来,将她带入缪春坊的后院,人声渐远。
*
伙计躬身行礼,格外肃正,道:“先生。”
“周茗,还给她吧。”阙兰因从袖口拿出染血的镯子,递了过去。
“是。”周茗接过镯子,试探地问道:“景喆可还能活?”
阙兰因神思远游,只道:“虽是棋子,仍是罪有应得。景喆出不了诏狱,不必盼了,明日带她去安灵吧。”
“是。”
周茗觉着可怜又有些愧疚,是他引着锦衣卫捕获景喆,又是他带着陈氏来皓京寻夫。
那定情镯子可减少些痛苦,终究,是保不住命的。
可怜归可怜,他立刻调整姿态,朝阙兰因禀示:“淄都万事已备,您何日启程?我与您同去吧。”
阙兰因摆了摆手,抬头看着天落雪,“东宫箭矢架空多年,箭靶却始终是沐王府。你必须留下,接应东宫,以备不时之需。”
周茗有些担忧,端来一杯热茶,双手奉上。阙兰因接过,唇贴到杯口之时,一片雪絮落至茶面,迅速化开,慢慢融入水中。
***
“大人,大人!”
裴陌缓缓睁眼,目光有些模糊,殷殷烛火之下,有少年影。
“阿鹤?”
秦云鹤手一松,裴陌又塌了下去,扑在了桌子上,迷迷糊糊,喝得这般醉?多久没这样了?他仰着头,望着少年:“阿鹤,怎么不在沐王府待着?”
“阙先生说,你在这里。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阙兰因何时给这小子灌输这些话的?
醉意还未全消,裴陌心中泛起阵阵酸意:“好,我们回北镇抚司。”
秦云鹤圈住他的左臂,将他扶起来,二人出了厢房,竟已至半夜,缪春坊都打烊了。
一个伙计候在廊前,一手执红伞,一手提灯笼,道:“大人,同行的先生留给您的。”
“先生何时走的?”
“几个时辰前便离去了,先生要我带给大人一句话,‘裴老在等。’”
秦云鹤应和道:“大人,回家。”
裴陌一扶额,口中还蕴着四喜丸子的味道,想起酒桌一番言辞,执着了这么些年的念头,好像成了笑话。
几时,执伞的人驻足,提灯笼的人随之停步。
雪积在伞上,厚厚一层,隐隐透出殷红,略微扬起伞,目光穿过稀碎飘浮的雪,可以望见一道凉索的门,似在等候着谁,伫立风中。
早已颤抖的心在催促着,裴陌推门而入,这是一处宁静的宅院,由于居人之性,有种凄凉。
“苍天泣泪覆黔首,坤地坼裂载九州。
移孝作忠为君谋,不甘只作困兽斗。”
苍老的吟诵声打破了沉寂,裴陌踏雪上前,声音愈来愈清晰:“许兄,当年你就留下这么一首诗,把你那不懂事的儿子随手扔给我,什么意思啊?还有阮兄,一句话不辩,就跳了火坑,留我一个人。”
咳嗽了几声,里面的人继续道:“这些年,也就小因懂我。如今,她也走了。那傻缺儿子,执拗个什么劲,也不回家看看老头子。”
裴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中郁结却松了大半,朝里唤了一声:“爹。”
“阿陌,先去跟你爹娘磕个头。”
裴陌眼中划过一丝伤痛,又瞬间湮了过去。他握紧拳,走向里室,两道灵碑晃入眼帘。
点燃焚香,上到炉中,俯身撩袍跪拜。
拜毕,裴陌并未起身,只是呆滞地望着那牌位,尚有血丝在眸中游荡。
裴以晏站在他身后,旦留分寸,手却在抖,“今日让兰因唤你回来,确有要事与你说。”
秦云鹤站在一旁,注视着裴陌,一刻不曾偏移。
“阿鹤,在外面等我吧。”裴陌背对着少年,微微抬手。
“好。”秦云鹤点点头,便出去了。
裴以晏看向那少年身影,问:“他能听见了?”
“听不见,只是对我的一举一动太熟稔了。毕竟,整整十年,几乎寸步不离。”
裴以晏道:“阿陌,宋千郎回来了。淄都一切交给阙兰因,皓京你得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