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修行的进度极慢,不敢拿着那符向沈缨邀功,却仍希望她能看到。又知道沈缨每日晚膳前必会进来检查他的功课,便将那张唯一画成的符放置在桌面一叠符纸的最上方。
晚饭时候,唐翳有些忐忑的坐到饭桌上。便听沈缨说道:“画符之事不可躁进,循序渐进,终会有成。慢慢来便好,无需太刻意。”
唐翳听得这话,就知道沈缨已经看到了他画成的那张符,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仍是低声应“是”。
又听沈缨说道:“等过了明日,我们便入蜀去,等到了那里,算来也快过年了。到时我会找人租下间别院,之后的行程,等过了年再计较。”
唐翳大喜。连日来,他虽觉得跟沈缨这般四处游历十分有趣,但心底却更盼着能安定下来,有个小家。又听沈缨提到过年,愈发憧憬起来。
在他记忆中,关于年的所有画面,仍停留在五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满城飘红,热闹非凡。
后来搬到杨村,杨村里的人虽也过年,却大多只是在年初的时候或蒸或煮一点肉。那时,他和杨言相依为命,时常连饭都吃不上,更不提什么年不年的了。
此刻听沈缨提到过年,唐翳只觉得心头温热,家的感觉,总算又回来了。
自古蜀道难行,又是冬日,时常有雪,山路险峻,愈发不可言述。
幸而沈缨马术极好。再者,长期在外,唐翳也慢慢学会了骑术。沈缨又将一道符纸用火焚化了,掺了水喂到白马日常的饲料中。自此之后,那马便十分乖顺,再不欺生,一路上均是安然过去。
蜀中繁华,有锦城之称,又临近过年,更是热闹,各色买卖摆满了长街,丝线绫罗,刺绣扎花,样样精美。
唐翳沿街看着,只觉得这些东西与中土大不相同。
男女老少身上的衣饰也比中土的颜色要鲜丽得多。
沈缨在城南那头租下间清净的别院。
她出手大方,价格又给得很高。
那院主人便麻利的打扫了院子,将别院里头还有剩的米面鸡蛋连同门外那一大挂红辣椒一起,都送与了她。
院里头有好大一株梅树,又有个荷花池子,只是冬天,并未有花。
沈缨让人在树下扎了个秋千,两人便在这院子里头住下了。
蜀中菜肴喜辣,就连普通菜汤上都飘着厚厚的一层辣油,看起来红红火火。
唐翳虽不挑食,却吃不惯辣。
只吃了几口豆芽,就实在受不了,连灌下去一大杯凉水。他不惯浪费食物,又强撑着舀了半块猪血,像吃药般连嚼都不敢嚼的咽下去,顿时烫得喉咙一痛,猛咳起来。
直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都流出来,方才止休。
沈缨递过一方手帕。
唐翳自觉狼狈,忙接过手帕,紧紧的压住口鼻。
沈缨见状,便收了碗筷,往厨房里去。
唐翳与她相处已久,深谙她的脾性,不会为衣食住行上的琐事动气,因此十分好奇她的举动。
沈缨向来是不入厨房的,即便在别院住下,所有饭食亦均是在酒楼饭馆中买了命人送过来。
唐翳悄悄跟过去,只见沈缨独自一人生了火,烧了一大锅水,然后对着一大盆面发呆。
过了一会,她随手将面盆倒入水中,清水顿时浑浊浓稠起来。沈缨想了想,又拿了两个鸡蛋,连壳一起放进去。
唐翳看得不明所以,只当沈缨在作什么稀奇的法术。
却见不多时,沈缨就将一大碗粘稠的面糊盛上来,然后端了出去。
唐翳见状,忙悄悄退回去。
隔了一会,听得沈缨来敲他的门。
唐翳微感诧异,赶紧去开,只见沈缨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将那一碗面糊放到他面前,道:“晚饭看你吃不惯,本想给你下碗面……”
唐翳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双手接过面碗,看也不看,低头吃得唏哩呼噜,笑道:“好吃。”
沈缨不说话,只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又嘱咐道:“晚上功课不可废了。”走出门的时候,一贯冷漠的面容上竟隐隐有了一丝笑痕。
唐翳将那一碗面糊吃得大半,才发现里头有两个未剥壳的鸡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师父样样都会,就是不会做饭。唐翳这样想,心中又觉得十分温暖。只觉得这世间上,若还有几样东西是沈缨不会的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