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五津渡口兵力作乱，栗王于岷江东岸暗中蓄积兵力，欲渡江，同又请旨，指责重相先为玩忽职守，后又鼓动旧兵叛乱，名欲为平乱，今上迟迟未许，几日余作乱加之，至二十八日，平小王爷抵达五津渡口，疑为与重相勾结。

八月二十七，亥时三刻，众人抵达五津渡口，却迟迟没有泊岸。

宋笕展开一个纸卷，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城中兵力不足三百，布防一般，只是东门严防死守，没有栗王的令牌进不去。”

授九手撑在桌上站着，手心下压着一份五津渡口的地图。

虎跃涧其实是连通了京湖与岷江的一条分支，五津渡口原来是长条状的五个相连的县，后来重新划分国土时，嫌不好管理，便直接划在了一起，这才成了五津渡口——定津、丰津、昆津、富津、连津。严防死守的东门就是在定津。而五津又傍水而建，几乎一半以上都建在了水上，因此底下没有任何暗道。

宋笕：“攻是能攻进去，但只怕耗时太多，到时又被他们反咬一口，就真成我们叛乱了。”

授九不作声地在地图上敲了两下，缓缓地撩起眼皮，望向桌对面一直没说话的重彧，重彧也有所感觉地回过神来看向他，“……怎么了？”

授九淡淡地开口，“你的二十七重卫呢？”

重彧皱了下眉，似是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授九手离开桌子，朝他那边走去，宋笕两边瞅瞅，还是识相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船头上的燕卯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宋副使怎么出来了？是商量好了么？”

宋笕：“两位大人有其他事要商量，不过等他们商量完了大概就有办法了。”

“你要干什么？”重彧往后挪了挪，授九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两只手腕，伸手往他袖袍里摸了个空，又转向他的衣襟，重彧一惊，猛地往后一退，却忘了这个凳子没有椅背，凳子往后一翻，连带着人也向后倒去坐在了地上，授九还捉着他的手腕，被他也带了过去，不过手在地上撑了一下，膝盖磕在了木板上，闷响一声，直接单膝跪了下来，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凳子。

重彧：“……九公子，有话你不能好好说么？”

授九抬着下巴乜了他一眼，不作声地伸出手探进了他怀里，在他开口之前又收了回来，手里握了个小琉璃瓶子。他撒开重彧的手，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轻车熟路地拔开瓶塞，在半空中画了个“重”字。重彧拉了拉衣襟站起来，扶起凳子重新坐下，瞥了他一眼，“想不到你翻别人东西这么熟练。”

授九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其他声响才又合上瓶塞，将瓶子往他怀里一扔，从他身旁走过时自然无比地伸手在他后脑勺轻拍了一下，“先前在龟寿我还忘了这东西，这笔账等过几天我再跟你算。”

“好好说话不行么？非动手动脚的……”重彧偏着头，话还没说完，刚听了前半句的授九头也不回地掐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外拖。

“喂喂——你干什么？！你不要面子我也不要啊？”

宋笕与燕卯同时转过头来又连忙转了回去，心中只道世风日下，二十七重卫聚在另一边，见他二人以这种纠缠不清的姿势出来，难免有些想歪了。

“少主——”

重彧望着这乌泱泱的一群人，用力甩开了授九的手，授九也没说什么，甩了甩袖子，负手而立，直接对重戌道：“你们少主暂时脑子有点问题……”

重戌数年如一日的表情裂了一丝，“……什么？”

重彧：“……你他妈才脑子有问题！”

授九转头看他，凉凉道：“脑中淤血过多以至于现在跟个傻子一样，不是脑子有问题么？还是非要我说得那么正式？”

重彧：“……”

授九继续对重戌道：“一天，你们再加百余精兵我们要进五津渡口。”

重戌：“城内多少人？”

授九：“三百。”

他看向重彧，似是在征求重彧的意见，等重彧点了头后，二十七人便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属下领命。”

黄昏之下，船只泊岸，授九一行人坦荡荡赤条条地踏进了富津东门，城内的尸体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重戌正向重彧汇报了战况，“百姓无一人受伤，我方数人负轻伤，重卫无人负伤。”

授九略微思索，抖开了五津渡口的地图，连布防都未曾安排，道：“通知平小王爷，明日一早进城与我们会合，自今早封锁五津渡口，不许任何人进入。”

太仪宫门前的，两个奴才挑着灯顺着墙角缓缓地走着，嘴里也不闲着，你一言我一语。

“重相与平小王爷一去岷江这么久都没能将岷江水灾治住，现在卞京早就有风言风语了。”

“听我们宫里的说，重相驻扎五津渡口，平小王爷也带着百余精兵过去会合……他们只怕是要反……”

“宫里面养你们就是让你们来议论主子的么？大逆不道的东西！”眉目英气的女子一身劲装，手扶着腰间的佩剑，“你们主子好大的本事，净唆使你们污蔑他人以讹传讹，重相与小王爷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两奴才吓得直接跪了下来，“岚风将军恕罪，奴才们也是听别人这么说的啊！”

岚风眉头一横，指尖扣紧剑柄上的纹饰，又欲发作，便听一人道：“岚风将军息怒，奴才们不懂事，道听途说了闲暇时就爱拿出来过过嘴瘾，不必为此坏了心情。”

百里辰一身宝蓝蟒袍，手负于身后踱步而来，唇角还似有若无地勾着些许，“嘴上没门的东西哪个宫里的？麻利地自己去领罚。”

“请安南世子的安，奴才叩谢世子大恩。”

两奴才忙不更迭地干净离开了，留下岚风与百里辰，岚风敛了怒气，问道：“安南王爷身体如何？”

“老毛病了，歇息个几日，请太医来给他调理了身子，”百里辰同着岚风一同往里走，“将军深夜前来可是为了五津渡口之事？”

岚风颔首，“午间定夷侯与步将军便进了宫，应该是没商量了妥协，这才来问我岚家的意思，只是不知陛下是个什么意思。”

百里辰：“左右不过出兵镇压的法子，只是不知这镇压的会是哪一边。”

岚风忽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他，“世子难道也轻信了那些奸人的谣言，重相与平小王爷举兵欲反？”

“自然不是，”百里辰微微勾了下唇，“我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可此番他们带来百余精兵而去，这出兵出的是哪一边根本不用细思，先不说陛下可知这其中来龙去脉，三殿下是陛下仅存不多的子嗣之一，胸中又有大丘壑，就算他有意于皇位，中间也还隔着个太子，重家势力在朝中如日中天，重彧身后又有九钦天，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说这若是真打起来了，陛下……会帮哪边？”

岚风一噎，百里辰双手对揣进袖间，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她，“前几日接到消息，肃慎公主及笄，想从大宣的皇子中找一个做王夫，这听着确实是打了大宣的脸，可那肃慎公主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这王夫到时也就不是一般人了，你也知道，陛下烦心边境诸国已经不是一年半载了，这王夫定不会是个庸人也不能是个太聪明的，这样的话……”

派谁去是个问题，重彧和明冶烃间留谁也是个问题了。